在任务成功的余韵和再次团聚的感动之下,大家说不定会愿意既往不咎。
这样的理想在回去之后,轻易就被粉碎了。
阿尼玛们的气焰比预想中还要高涨三四倍,我真的是被持续说教了整整三天三夜。因为对方是轮番上阵,我则是一个人独自应对,所以实在是教人吃不消。才心想终于可以从疲劳困顿中获得解脱了,结果下一位审问官又接着上场。带着堆积如山的质问清单,展现准备长期作战的架势。
差点没命。
狼狈不堪地回到家后,这次又被明华逮个正着。
你不是辞掉打工了?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把你叫过去?为什么我在避难期间联络不上你?
警报解除后,似乎马上就回来的青梅竹马面目狰狞地向我逼近。
无法敷衍如此严肃的问题,我只能一味地低头道歉。因为她过去几天一直很不高兴,所以后来我整整听她说教了一星期。好不容易获得释放时,身体和心灵上的劳累令我疲乏不堪。
照理说,接下来我应该要休息才对。应该要好好整顿心情和身体,准备迎接下一个任务。
可是我有一件事情还没完成。无论今后我要做出何种选择,都必须先解决那件事不可。
我骑着脚踏车来到基地。向想要会面的人物发送简讯后,便坐在入口旁等候。等了约莫一小时,一辆黑头车驶了出来。我一边窥探周围的目光,一边坐上副驾驶座。
「你会找我出来还真是稀奇。怎么?是不能在基地谈的事情吗?」
八代通抽着烟,一面用单手按着方向盘,踩下油门。
我急忙系上安全带,以策安全。
「如果你不介意我把在非物质层次的体验公开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不过你目前只有向法多姆解释不是吗?况且我也不喜欢在意别人的目光,才会想说换个地方谈比较好。」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该感谢你的周到吗?不过反过来想,这就表示你要说的事情十分敏感。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惹更多麻烦上身。」
尽管他摆出厌烦的态度,却似乎不打算打断我的话。他说了句「所以呢?」,将视线瞥向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没什么时间,麻烦你说得简短一点。」
不用他提醒,我也正有此意。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粉饰、伪装了。我要明明白白地说出心中的想法。我是经历过什么样的思考转折,才决定回归战线,下定决心往前迈进。以及在所有前提之下有着何种条件——
「你说,你不要让格里芬回到过去?」
八代通瞠目结舌。香烟的灰烬从前端掉落。
「是的。」
我笃定地点头。
「那就是我的作战条件。我会打倒『灾』,彻底守护小松和这个世界。但是,唯独将她,将格里芬送进回圈这件事我坚决反对。我相信就算不那么做,还是可以开展未来。」
「你的根据是什么?」
「因为我不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在几千几万种的可能性之中,偏偏牺牲格里芬一人是最合适的答案,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都太不真实了。可能是十个、二十个,又或者是一两个,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做法才对。」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找?」
「不,我是说『请你和我一起寻找』。我和格里芬的脑中残留着许多次反复的记忆。只要将那些记忆和八代通先生的头脑结合,或许就能找到某个突破口。」
低吟声传来。男人的眉间挤出深深的皱纹。
「你所说的换言之就是这么回事。你要我在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时间的这个时机点、这个状况下,舍弃几十次轮回前的我们倾尽全力找出来的解决方法、起死回生的一招?」
「是的。」
「你以为我会答应那种只有口号的梦话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地地道道的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者,不可能会为了廉价的情感论动摇。依他的逻辑来推测,他大概会说「如果只需牺牲一架格里芬就能拯救世界,那简直太划算了」吧。没有错,如果只追究损益得失,现在的方法确实完美无缺,反而应该尽早进行才对。
但是——
「我们并没有找出『解决之道』。」
我斩钉截铁地断言。
「格里芬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在争取时间。只是让灾难流向过去,制造下次毁灭来临前的余裕罢了,完全没有解决遥远未来的悲惨结局和环境问题。说到底,就只是把某人欠的帐推给别人去承担而已。那样也称得上『解决』吗?」
「……」
「我们应该做的,是改变这个世界的模样和人类的天性。承担困难,让人类团结一致,创造出不需要『灾』的未来。规模如此宏伟的事情想必极难达成。你不觉得相较起来,救她一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吗?」
我用力握拳。
「我反而觉得这次要是又舍弃格里芬,我们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好了伤疤忘了痛……到头来还是会恢复原样。总有一天,人类又会破坏地球,让情况日益恶化。」
表达完所有想法之后,沉默笼罩车内。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轮胎行驶声响起。八代通的侧脸表情僵硬,无法窥知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