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的城镇在燃烧。
大气轰隆作响,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好热,光是呼吸就让喉咙快要烧起来,有种空气本身在冒火的感觉,映入眼中的颜色不是红就是黑。转眼间又一栋建筑物被火焰吞噬,常去的拉面店和购物中心一栋接著一栋地失去原貌,倒塌崩落。
轰隆隆隆──
远处响起落雷般的声音,又开始轰炸了吗?先前一直响个不停的警报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警告,来来去去的紧急车辆也消失无踪。
呼、呼、呼……
擦掉脸颊上的汗水,加快奔跑的脚步,他想先跟基地取得联系,报告自己还在。记得最近的避难所是……北边的运动公园吧?只要有陆自或消防队在,应该能借用一下紧急无线电,告知基地他的所在位置并接收指令。如果有空闲的机体就借来用,无论是练习机或联络机都好,只要能飞就能改变情势,阻止「灾」的攻击。
(只要能升空的话……)
就在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十字路口的瞬间,燃烧的声音变得更大声。火势增强,视野被染成一片橘红色。起火的红绿灯伴随著吱嘎声倒下,压毁被弃置的车辆。冒出的火花漫天飞舞,被吸进夜空之中。
轰隆隆隆──
炸弹落地的声音轰然作响。
好近,地鸣声从四面八方接近,庞大的全翼机从头顶上飞过,漆黑的颗粒如雨点般落下。从地面上看起来是小小的块状物,然而一个个都是超过数百公斤的航空炸弹,一旦落到大地上,就会产生秒速六点五公里的爆炸气浪和十公尺的大坑。而那样的东西被撒了几十颗、几百颗下来,桥梁、道路、人类,所有东西都被一视同仁地炸飞,没有存活下来的办法,敌机无情地摧残著已经化为尸体的城镇。
「SC在做什么!」
喘息声嘶哑。小松基地是日本海这一侧的防空重地,里面配备了几十架拦截机,每天在警戒待命。照理来说只要发布紧急升空指令【SC】,五分钟就能出动迎战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何没有?
他扪心自问,但答案再清楚不过。
因为那场郁陵岛攻击作战,此役中造成的重大损失影响了小松的防卫。如今的空自没有余力马上补充损失过半的隶属机,生还机也还没完全修理好,敌机就飞过来突破了防空网并抵达城市街区,结果造成现在的情况。
城镇毁了。
连曾经存在过的证据都被销毁殆尽。
自卫队没能尽到义务,没能保护市民的生命和财产,而小松基地被攻陷的影响想必很快就会波及到其他土地。现在所见到的光景不是结局,而是后续的破坏与终结的前兆。不久之后,日本海沿岸的所有城市都会面临相同的恶梦。
「我……」
行道树在燃烧,远方的大楼倒塌。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色……」
紧咬的嘴唇上传来痛楚,大概是伤口还没完全闭合,类似麻痹的感觉刺入他的意识,夹杂著灰烬的空气模糊了视野。
新的大型机伴随著爆炸声进入,紧接著是两三架玻璃艺品的机翼反射著地面上的火光。再过不久,这一带也会开始落下炸弹吧。
他瞪向敌机,紧握著拳头,视线锐利。
要是有机体就好了。
(要是有一双可以飞到它们那里去的翅膀……)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瞬间,背后响起一阵剧烈的破风声,大地伴随著冲击隆起。是炸弹吗?他举起单臂挡在脸前,挡住袭来的飞灰并回头看去。
一架低视度迷彩涂装的战斗机坠落在十字路口中间,机首陷进地面里,呈倒栽葱状态,长长的主翼往左右两边伸展,模样有如磔台上的十字架。
(啊啊……)
是F-15J。座舱罩被掀飞了,从空荡荡的破洞中,黑暗窥视著一切。没看见驾驶员的身影,是在空中逃脱了吗?他下意识地确认机体编号,然后心里一惊──书写在机首上面的数字,是自己在郁陵岛攻击作战时乘坐的机体。
风在驾驶舱里回荡,发出呜呜哀号。
为什么丢下我独自逃走了?我明明还能飞,还能作战的。
「不是的。」
我不是逃走,不是误判了你的寿命,我只是冷静地判断情况,采取相应行动而已。
周遭的火焰扑向外泄的燃料,机体彷佛火刑台上的罪人燃烧起来,尾翼上的金雕部队标志在热浪中摇晃。
机体哭著说:「都怪你。」
都怪你太弱小、太无能才会导致作战失败。你害死伙伴、害死我,然后现在失去了小松的城镇【Home】。一切都是你的错,萤桥三尉。明明大家都死了,该守护的东西全都没了,你要怎么赔?你怎么能够一个人悠哉地继续活著?
「不是的!」
还没有结束,他还没失去他要守护的事物。
自己下次一定会完成义务,把那些可恨的玻璃艺品翅膀驱逐!
然而机体的啜泣没有停止,火势越发猛烈,风势越发强劲,卷起的火星模糊了视野。
机体悄声说:「三尉。」
你无法守护任何东西──以前无法,现在无法,以后也无法。
世界被红色的火光笼罩,城镇渐渐失去轮廓,周遭的温度上升至难以忍受的程度,熔化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