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Ⅰ*

  淡色果实般的嘴唇逼近。

  心跳加速,体内深处开始发热,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互触的手指和落在脸颊上的浅桃红色头发打乱了正常的思考。全身的感觉仿佛倍增,包括声音、气味、触觉,一切膨胀得乱七八糟。

  意识蒙上一层白雾。

  这原本是极为不自然的状况。眼前的少女究竟是谁?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必须暂时制止对方,问清楚原因才行。

  然而身体却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事态的发展。身体和少女互靠在一起,眼看就要接吻。

  抓住手臂的力道加大。嘴唇明明还未接触,却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柔软的感触。呼气,甜美的气味变得更加浓厚。就在闭上双眼探出身子的瞬间——

  地面消失,重力随之消散,头部朝下方坠落,肩膀和背部传来沉闷的冲击。好痛,意识彻底清醒,少女的身影消失无踪。

  (是梦?)

  滚落床下的鸣谷慧这么喃喃自语。老旧的涂壁上吊挂着月历。然后是年代久远的书桌、椅子还有书架。

  时钟的指针显示目前为上午十一点,窗外可以听见小鸟的啼叫声。

  啊……对了,我好像在小松的家里吧。

  石川县小松市,距离JR车站不远的祖父母家中。逃难的日子已结束将近一个星期,但依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应该说,上海逃难战的记忆太过鲜明了。「灾」来袭之后的单方面屠杀,红色战斗机的逆袭和坠落,以及接下来的中国军机增援和「灾」撤退。尽管时间经过,仍不自觉地会想起许多记忆。

  我……接吻了吧。

  慧触摸嘴唇。冷静思考的话,像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日本的战斗机坠落在中国领海,自己前往营救时却发现里面坐着女孩子,然后又和自己接吻。

  (简直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呢。)

  就因为这样,自己始终不敢向任何人透露。毕竟那架飞机最后被迟一些抵达的自卫队(?)的船舰回收,所以就算被人怀疑自己在幻想也无从辩驳了。

  叹了一口气,慧推开身上的毛毯。总之先换个衣服吧。在脱下睡衣的裤子之际——

  「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房间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绑着马尾的少女怒目而视。她一手拿着除尘撢,另一只手则是抱着洗衣篮,是明华。慧急忙拉起裤子:

  「已……已经起来了啦。我说,你好歹也敲个门啊!」

  「敲过了!三十分钟前和一个小时前,还有两个小时前也敲了一次。就因为完全没有反应,才会让你睡到现在的。我说你是不是太过放松了啊,祖母她行动不方便,家事得由我们动手帮忙才行。」

  说得对极了。慧陷入沉默而无从反驳后,明华紧接冒出一句「更何况——」同时肆无忌惮地盯着这边看:

  「你的内裤我小学时就看过好几次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假如我们立场互换的话你也觉得无所谓吗?如果是我偷看明华你换衣服的话。」

  「我会生气。」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明华轻松化解掉沉痛的抗议,然后递出一张便条纸:

  「这个是购物清单。做午餐的时候要用到,所以你就全速出发吧。Hurry up!」

  完全来不及回答,明华便和进来时一样猛然关上房门。轻盈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小跑步移动。由于她拿着洗衣篮,大概是要前往阳台吧。

  ……为什么是你在发号施令啊。

  究竟把这里当成是谁家了?唔,虽然自己对这个家实际上也几乎很陌生。当年才刚出生,便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而被带着到处跑,与小松的祖父母之间只见过寥寥几次面。倘若没发生像这次的紧急状况,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的接触吧。而父亲如今正在世界各地奔波,所以自己和明华也就只能突然跑来这里寄人篱下了。唔,尽管父亲事先告知过他们的孙子和认识的人要前来叨扰,不过的确还是有许多放不开的地方。

  嗯,先不说我自己,那家伙毕竟是个外人啊。

  想必是觉得住在别人家里很过意不去,所以才会这么卖力地做家事吧。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动不动喜欢唠叨个几句。例如:「打起精神来,慧。」 「你想想,还有我陪着你啊。」 「我们一起加油吧,好吗?」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骨子里并不是个坏人啦。)

  宋明华,十六岁。听说出生于神户,好像是从事贸易的父亲在中华街工作时所生下的孩子。由于精通日语,便介绍给刚到中国不久的慧彼此结识。双方父母当初还住在日本的时候,似乎就已经认识了。面对父母当年「这孩子就拜托你照顾」、「要好好保护他」的请求,这九年来她始终严格遵守,私底下不断扶持因文化和语言差异而深厌苦恼的自己。这次的逃难行动若是没有她的帮忙,大概不可能顺利成行吧。尽管一样和家人失散,她仍带着身边没有任何监护人的自己努力到达上海,然后——

  (我对此非常感激。虽然很感谢,但是——)

  青春期的男生毕竟有许多复杂的自尊心,不能总是一直仰赖着同年代的女生。

  ……总之先去买东西好了。

  叹息地喃喃自语后,慧站了起来。他将购物清单放在床上,脱下上半身的睡衣。

  小松这个城市的天空相当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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