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女
爱尔梅莉亚‧杜夫纳不知道母亲的长相。
她从懂事时就只有父亲一个家人。
而且,她对父亲知道得也不多。
父亲几乎都不回自己的家。他白天做兑币生意,晚上则会去情妇那里。
偶尔回公寓看女儿的脸,也就是一声不吭地确认人还活著罢了。在那种时候,他会顺手似的将所需的最低生活费留在桌上再走。那几乎就是他们俩之间曾有的一切交流。
因此,少女小时候是独自过活的。
她不依靠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依靠地长大。
事情发生在少女七岁的某一天。
疑似涉及犯罪的父亲被同伙捅死了。
于是,少女当然就被赶出了公寓。
没有其他亲人可以投靠的她,会直接被送去寇马各市营的养育设施──本应是如此。然而,有个疑似是侦办父亲犯罪情事成员之一的老人(大概),在这时候出了意见。据他所说,相见便是有缘,他想将这个女孩交由自己名下的养育院来照料。
在场的卫士及官员都别无理由反对老人提出的主意。而且,少女当然跟不上自己身边环境的剧烈变动,也就没有余裕置喙了。
†
那名老人带少女前往的地方,有座陈旧的木造建筑。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老人如此告诉听得有耳无心的爱尔梅莉亚。
然后呢,那几个家伙就是你的家人──这句话当然也直接穿过了少女的耳朵。对她来说,家是指那栋公寓里的小房间,家人则是指几乎见不到面的父亲。一下子突然被吩咐从今天起会有新的人事物取而代之,她也听不懂意思。
话说到这里,有个少年似乎看见了他们俩,便朝著两人跑过来。
老人认出少年的身影,就告诉他,家里有了新成员。
少年探头看向少女。
──你是怎么了,一脸无聊的样子。
少女只朝他瞥了一眼,然后立刻转开目光。当时她不太有心情跟人讲话。何况对方是个一见面就出言不逊的小孩。
──欸,你几岁?
少女不理对方。
──哎,几岁都一样啦。反正我比你早来这里就对了。
少女不理对方。
──听好喔,你来这里以后,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我比你早来到这个家,那我就是你的大哥。你可以叫我哥哥喔,我特别准你叫。
少女不理对方。
──怎样啦,真不可爱耶。
如此互动一阵子以后,少年就放弃继续搭理少女,败兴似的离开了。少女只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后目光便落到脚边。
她希望对方别理她。
她才不需要家人。就算突然把那种东西推过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用不著别人多管,她自己就会设法活下去。
只见老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接著,到了当晚。
环境剧烈变动。持续不断的紧绷状态。未成熟的体力与精神力。
以结果来说合情合理,少女病倒了。
她发了高烧,病得没办法下床。
脑袋昏沉,呼吸困难,胸口疼痛。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呢?爱尔梅莉亚在意识朦胧间思索。
她脑子里明白这只是懦弱下的想法。而且,她还冒出了就算没命也无妨的草率念头。这么说来,自己原本就没有多么强烈地想要活下去的心。既然这是段多活也别无意义的人生,就此结束也不坏。
有某种冷冷的东西被搁到额头上。
少女的意识依旧恍惚,没有察觉到那是块湿毛巾。只不过,她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点。对,一点点而已。
──哼。
──不可爱还害人花工夫照顾。
那句抱怨,她也几乎没听见。
抱怨者勤快地更换吸收热度的毛巾。后来桶子里的水不冷了,他甚至在夜里摸黑到井口另外打水。
在那样的过程中,少女的意识稍微恢复鲜明了。
她隐约晓得,身旁有人陪伴著。
──唔哇,已经这么晚啦?
而身旁的那个人,似乎惊讶地说了些什么。
──糟糕,我也要早点睡,否则早上会起不来。
对方发出起身的动静。少女没有连那个人自言自语的内容都听清楚,但她只知道对方准备离开了。
少女的手兀自动了。
那名人物的衣袖被她用无力的手指头抓住。
「──爸──爸──」
同样地,嘴巴也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