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做给我的饭团。要说令人吃惊,或许也没有那么令人吃惊。你做的饭团有确切的味道。不仅是里面的馅、表面的芝麻盐和拌饭料的味道,我甚至还能吃出白米淡淡的甜味。
真的相当不可思议。无论是大饭店里厨师做出来的饭菜还是口味浓烈的垃圾食品,在我的嘴里一概平淡无味, 可为什么唯独你做的食物就会有味道呢?
回到爱媛后,我先在自己家里待了一段时间,然后租了现在的房子,搬出来一个人住。周围几乎只有农田,也没有路灯。要是自已没有车,晚上恐怕连家门都找不到。寂静的深夜,-个人待在屋里,我有时会一回想你做过的那此菜品。用烤得脆脆的薄吐司片做的三明治,用樱花鱼松和红烧香菇做的什锦寿司,还有那带着古早味的蛋包饭。真好吃啊。全部有滋有味。对你来说或许是理所当然,我却惊讶至极。
你曾经开玩笑说自己有魔法之手,我却不觉得那是玩笑,毕竟真的就像魔法一样。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认真活着的人做出来的饭菜就会有味道。我的脑中突然迸出这么一个结论。恐怕你不会喜欢这好似演歌的句子,我决定就此打住。
现在我每天都会做好便当,带去上班的地方,也会收看NHK的《今天的料理》节目,都是受到你的影响。我还想出一个好办法,能让做出来的煎蛋卷绝对不会混进蛋壳。你知道怎么做吗?只要把蛋液过滤一遍就好啦。 你从来都能把蛋敲得干干净净,或许想不到还有这招吧。
回到这里后,我又成为了一名老师,而且还是高中老师。
这是在我身上发生的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从羽田坐飞机回来时,我还打心底里想,已经当够老师了,当老师太烦了。
可我渐渐觉得,再试一次也无妨吧。 当然,那是因为我好像做不来其他工作。其实最近愿意当老师的人也在减少,以至于教员不足,所以我算是受人之托。不过,我会检起度认为死也不会再杠上的教师一职,连自己都觉得奇妙。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不定,都是你的错吧。
对了,说到你的错,确实有一件事得怪你。 那就是,我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存够了钱就进人研究院,成为一名上代文学(注:指太古时代到奈良时代为止的日本文学)的研究者。也就是说,我要成为大学老师。
总觉得你或许会问:“还要当老师吗?”不过,大学老师最重要的工作是研究,教育下一代研究者只是附带任务( 我是这么认为的)。研究者的工作就是研究课题,再把新的知识见解公之于众。从大学开始,我就想做这样的工作。不,更准确地说,我- -直留意着,不让自己陷人“我不可能做到某件事”的念头中,所以暗示自己不要对此产生兴趣。然后,我想了想自己可能会胜任的工作,就去考了高中教员的资格。
但是,我要成为一名研究者。
我想对着某个对象清晰地说出这个决定。
因为是你让我产生了这个想法,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
秋月孝雄,我时不时会在黑暗中突然惊醒。我在半夜醒来,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注视着没有一点亮光的暗夜。我感觉自己刚刚躺着的床、房间里的地板和墙壁都消失了,屋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只剩我一个,所有人和事物都离我远去。我感受到黑暗中有无数双陌生的眼睛,焦躁席卷而来。在东京的最后那一年里,这种感觉如影随形。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没有熟人愿意为我说句话。世上的所有人,世间的所有视线,都在灌注恶意。这就是当时我的感受。
每当这时,我都会去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美好而令人心动的事物:深夜从阳台仰望,都心高层建筑上航空灯明明灭灭,显得异常庄严;还有渗人水雾的街头霓虹灯,饱含雨水摇摇欲坠的枫树枝,电车窗外从雨后的云间透出的光线,等等。
我在想象中把它们一一排列串联在眼前,用以对抗那些来历不明、试图将我吞噬的东西。
踩在公园石子路上发出的愉快声响,凉亭屋顶滴落的水珠的气息,还有那座藤棚,都会浮现在脑海里。而这些事物的前方,是时而坐在长椅上画素描,时而在我旁边舒服地打着盹儿的你的身影。我总觉得是你为我挡住了那些即将吞噬我的黑暗洪水。这是为什么呢?
莫非你曾来到我的梦中帮助过我?
突然这么问,也只会平添你的困惑吧。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可对我来说,那是十分真实的感受。
你当然是为了你自己在往前迈进,不过,有时我会觉得你是在
为了我而前进。时不时地,我会非常认真地考虑如此不可思议的事。
谢谢你一直看到最后。 秋月,希望你每天都充满活力。温暖的季节快点到来吧。我会再给你写信的。
雪野百香里
东京下起初雪的那天,我收到了这封长长的信。
我来到那座公园,来到那座凉亭,来到那张长椅上,看完了这封信。连读两遍之后,我仔细地将它折好,塞回信封里,然后望着眼前的雪景。
夏天枝繁叶茂随风飘摇的枫树,现在已经掉光叶子,细细的树枝盛着细细的雪轻轻地摇摆着。
小雪落在河面上,很快被流水卷走消失了。
还有鸟鸣。
呼出的白气洇人雪景,流转消散,转眼就不见了。
就这样发着呆,我想了很多很多。
——雪野原来是她的姓啊?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愚蠢至极,暗自笑了。
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的名字,原来我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乱七八糟。我咧着嘴笑I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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