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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哀德菈那沾湿我双手的鲜血,告诉了我答案。我这时才发现,她身上的衣物有着好几处枪痕。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刚才的子弹应该全部被止住了才对。然而现在……
哀德菈虚弱地开口说道:『我只是……稍稍停止了一小会儿时间……想对整座建筑物、使用治愈之力……只能、这样做了……』
殷红的血不断从哀德菈的体里溢出。我想尽办法用双手止住鲜血。但,结果只是双手被鲜血无情地染红。
我立刻哭喊着:『哀德菈!快用治愈之力!快治好你自己的伤……!』
『对不、起。』她在我的臂弯中虚弱地微笑着,『我的力量、已经耗尽了……因为、我必须得阻止、拿着武器的人……』
不久之前断断续续从某处传来的枪声,现在已全都停止了。
没错───这是哀德菈创造的奇迹,结束了这家医院里的所有战斗。治愈所有伤者,阻止所有持有武器的人。这究竟是以何种能力实现的,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
只是,我很快就理解到她为此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就连她自己的性命也是。
『不要……不会的……』我紧紧地抱住哀德菈的身体,不断否定着现实,『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我不信……!』
但那些话语毫无意义,我知道哀德菈的生命正从我的臂弯中静静地流逝走。如同沙砾不断从指缝间滑落一般。
『对不、起、呢……贝蒂……我……当不成……小说家、了……』
『不可以,哀德菈……你别再讲话了……!』
泪水朦胧了我的双眼,令我看不清她的模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唯有不知所措地看着残酷的现实。
『那台、打字、机……就、留给你、了……』
『不要……我不想听那些……!』
什么打字机,我根本不需要。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世上的任何事物了。若舍弃一切能帮到哀德菈,哪怕要失去自己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对不、起……贝蒂、对不、起……』哀德菈用嘶哑的声音,反复道着歉,『不能和你、一起走下去、对不起……』
我想着若哀德菈死去,我也当场随她而去。失去她后的世界,对我来讲已毫无价值。
───然而……
『但、是……即便如此……』
说着,哀德菈用颤抖着的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
『贝蒂……你、也一定要、幸福……!』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我看见哀德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淡淡地微笑着。明明她的瞳孔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却感觉到,她看穿了我的内心深处。
她竭尽最后的力量,继续讲。
『你一定要、连同至今、损失的份……一直、幸福、下、去……你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过你、自己喜欢的……人生……』
『不……我不要……哀德菈、我……!』
我───有那种资格吗?
哀德菈拯救了我的人生。
科瓦胤先生给予了我指导。
而我却连一件事都不能为他们做。
既无法助哀德菈实现梦想,也无法向科瓦胤主教报恩。
我这种任何事都做不到的人,有那种资格吗……!
『没事的。』
哀德菈最后微微一笑。
『你可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哦。』
我探手握向她抚摸我脸颊的手。
但在那之前,她便离我而去了。
『哀德菈……?』
即使我呼喊她的名字,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即使那样,我也依旧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呼唤着。
哀德菈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她的生命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刻。
不久,我紧紧抱住她的遗体,放声嚎哭着。
───为了已经过去了的一切,以及将要迎来的一切。」
◆
周围寂静得甚至让鼓膜都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初春的空气蕴含着冬季的余韵,澄清又凉得刺骨,每呼吸一次,便仿佛连肺部最深处的神经都受到了一番洗礼。除了驻足在岩石边的拉车马匹,时而小小嘶鸣了一声之外,四周再无生命的气息。昨夜还在我们身旁闪耀的都市灯火,如今早已被我们远远抛在后方,眼前只剩下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我在夜里眺望,勉勉强强才捕捉到群山的轮廓,那便是我们的目的地。
此情此景,宛如还留存于此世界间的人仅有我和这家伙。
那一夜,就是一个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