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若是失去了他,那便等同失去了尤纳利亚……唯有此事,必须得坚决阻止。』
那也就是讲。
『你想将哀德菈奉为聖女吗!』
我不由得惊吼出声。按捺不住地吼了出来。古轮主教的请求,到头来就是那么回事。若哀德菈治愈了俾遐思主教的伤势,那也就意味着,教会将观测到第二次奇迹───没错,哀德菈将会被认定为聖女。
『那种事情、那种事情……!』
决不能容许它发生。
那样,我们日积月累的努力算什么?
她为了成为小说家,我为了帮她成为小说家,我们两人为此花费的时间又算什么?古轮主教的恳求,等同于是在破坏哀德菈的梦想。
红衣主教缓缓地抬起了头,面露苦涩。
『哀德菈,你的事我全都从科瓦胤主教那儿听说过。无论是你的才能,还是你的努力,亦或是你的梦想。以及,贝蒂珞恩为此全心全意支持着你的事……我自认为全都了解。科瓦胤主教也强烈恳求过我,不要将你们卷入国政当中。』
『那您又为什么……!』
『为了守住这个国家。』
我至今都难以忘怀,古轮主教径直地注视着我们时的眼神。在那份沉痛的悲伤之下,存在的是如同烈焰般的使命感。我一眼便得知,他是肩负着重如山岳的责任站于此处。在他的双眼中,具备如此的说服力。
我为他的魄力所震撼。
他很是费力地继续讲:『若俾遐思主教就这样离世,那么挞抹肃要塞的真相将永远被埋葬于黑暗中。若是那样,那么旧帝派与教皇厅恐有对立之虞。最坏的情况,战火会蔓延至整个国家。明明在众人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使得经济复苏,国家重现生机……!』
古轮主教紧捏着的双拳微微颤抖着。
最后,他弯膝下跪,甚至连双手都紧贴在地面上。
『拜托了!即便要褫夺我红衣主教所有的权限也无妨。请你挽救俾遐思主教,拯救这个国家。哀德菈,现在能做到这事的,只有你了……!』
我认为自己必须得反驳他。但,我意识到不论我讲什么,都无法动摇眼前这位低头下跪的人的信念。
『……为什么不只是对哀德菈,还要对我讲那些话?』
最终我勉强开口讲出的,是那种不成结论的发问。古轮主教跪着,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的双眼。
『贝蒂珞恩,我应该讲过,我从科瓦胤主教那里全都听说过了。这件事上,我认为不能忽视掉你。』
红衣主教陆德曼・古轮主教的恳求,是对国家未来的忧虑。因此,它是慈爱的,但同时也是自私的,而另一方面,却又无比坦诚。我不再言语,也已讲不出任何一句话。若我能任性地拒绝掉他,那该有多好。但那时的我,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当时的状况,理解了他为何那么做的理由。
哀德菈一直沉默不语。在那之前,我根本无暇顾及她。直到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时,我才终于看向了她。
『───我明白了。』
哀德菈抬起头来,她眼中不带一丝犹豫。既无后悔,亦无悲伤,甚至不含一丝愤怒。她脸上满是心意已决的真挚。
『抓紧时间吧。请带我去那家医院。』
『哀德菈!』
『没事的,贝蒂。我都明白。』
她到底明白些什么?那个决断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今后又将何去何从?她这不是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吗?
『……贝蒂,对不起。不过,你应该也明白这个国家当前处境如何,未来又将会是如何吧。』
我沉默不语,她继续讲。
『我呢,喜欢现在这个世界。所以,若是有我能做的事,我一定要去做。』
『可是,那样你就……』
哀德菈微微一笑:『没事的,聖女殿下也一定能写小说的。』
我知道,她那是在逞强。一旦被认定为聖人,也就意味着,会被教会视作超越世俗的人来对待。即便她写出了小说,教皇厅也不可能轻易刊发她那等人物创作的大众文学。
『───真的对不起,贝蒂。但是,我意已决。』
可哀德菈的言语中饱含着的,并不是得放弃自己梦想的绝望,而是对我的深深歉意。我意识到,若我还执意阻止她,那便是对她的侮辱。
我用双手按着因悔恨而快要炸裂的胸腔,转身面向古轮主教。
『……古轮主教,我有一个条件。』我对他怒目而视,并讲出自己的要求,『不论在任何状况下,都请让哀德菈拥有写小说的权利。并且,也请允许社会对此做出正当的评价。』
古轮主教站直了身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以生命起誓,一定做到。』
这时,我再也无法忍耐了。滚烫的热水从我的脸颊上滑落。哀德菈则是将哭泣的我轻轻揽入怀中。明明那是我该为她做的。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懊悔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哀德菈。
『谢谢你,贝蒂。我非常庆幸,能交到你这位挚友。』
那是她以哀德菈・珂洛穆洁德的身份,与我的最后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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