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夏季之门

自己有多么坚强。哪怕是面对父母双亡,自己举目无亲、孑然一身的现实,她也不屈不挠,傲然挺立。

  渐渐地,渐渐地,渐渐地。

  故事中的小女孩,渐渐地开始露出笑容。

  不知不觉间,我将自己代入了书中的小女孩。

  ───那正是我本该拥有的幻想。

  是我有可能走上的另一种人生。

  随着我继续往下读,我似乎有听见从某处传来某种事物裂开的声响。

  可在经历过那些后,阴暗的过去仍在稍稍扰乱着主人翁的内心。那是一种类似强迫症的自责,她总是会去想,明明父母都已双双故去,自己却残存于世。于是,她尽管还是个孩童,却在追寻自己活着的意义,亦或是自己未曾死去的原因。我对她产生了类似共鸣的情感。

  ……因为她的那种自责,和当时的我的内心『黑暗』一模一样。

  在故事的结尾有一个场景,讲的是小女孩的闺蜜被人领养,离开修道院时的事。那位闺蜜在最后,对小女孩这样讲:

  『没事的,你可以在这世上活下去哦。』

  读完那本小说时,长久以来包围着我的事物彻底崩塌。我感觉到心墙崩塌,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驱散走一直困着我的阴暗。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读那本书,读了很长一段时间。窗外的太阳已开始西沉。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修女准备的晚餐的芳香。和煦的春风自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轻抚着我的脸庞。某种闪闪发光的事物,落在了我眼前那有橙色斜阳照耀的书页上。

  一滴,两滴。

  这时我已经无法阻止它的落下。

  回过神来,泪水止不住地从我眼眶里涌出。我未能忍住,呜咽出声。脸上类似假面的扑克脸彻底消失,我仅仅是一味地哭泣落泪。

  『为什、么……』

  哀德菈大概是在等我读完吧。她从自己正在阅读的书本中抬起头来,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贝蒂,你刚才……?』

  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无比沙哑。

  『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可以在这世上活下去哦。

  ───那正是我最渴求的话。

  是我在冰封的内心的角落里,一直坚持渴望得到的回答。

  是我再次前行所需要的『宽恕』。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

  我不顾羞耻,似弥补一直以来的沉默般,号啕大哭了起来。

  喜悦与悲伤、愤怒与安心……那是包含着这所有感情的涕泗滂沱。我无法抓住那些在心中翻腾的感情的轮廓,任由其从我身体里溢出、蔓延,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般。

  『贝蒂……』

  哀德菈将我揽入怀中,静静地紧抱着泣不成声的我。当我察觉到时,她也同样在哭泣,同时还不断地说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相拥在余晖洒下的窗边,直到我停止哭泣才分开。

  那是我心中最为记忆深刻的情景───是在我重获新生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

  「……『令读者能够体验到并不存在的现实』,这便是『故事』这种媒体最值得一提的功能,同时也是它最大的职责。是哀德菈的小说教会了我这一点。实际上,我便通过了那段故事,理解了何为心。幻想填补了我欠缺严重的人生经验。」

  说到这里,小说家缓了口气。

  至此期间,我一句话也没说。那段轶事,毋庸置疑是她第一次展现给我看的,她个人的一面。我的性格并未扭曲到会用不屑一顾的态度去对待那件事。

  「……你若是觉得无聊,那我便只讲到这里吧。」

  忽然,小说家似苦笑般地说道。我摇了摇头。

  「没事,你接着讲吧。」

  「真的?」

  「嗯。」

  「总觉得心情有点奇怪。」小说家呼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同他人讲这个故事。」

  「那一定是段你终有一天,应该讲述给他人听的故事吧。」我边往篝火里添了点树枝,边淡然地回道,「只不过是现在,碰巧听众是我罢了。」

  「你偶尔也会讲些中听的话嘛。」

  小说家轻声笑了笑。我不满地哼了一声。

  「但是,或许确如你所言。可能,我自己也想向某人讲述这段故事吧。」

  她那被摇曳的火焰照亮的面庞,看上去像是笼罩着些许阴霾。小说家的故事还未结束。很容易便能察觉到,那段故事的后续,决计不会是包含救赎的。

  我将双手搭在膝盖上,等待她再次开口。

  「───我继续往下讲吧。那是我能够开口讲话后的事情。」

  ◆

  「自那以后,我像是要追回迄今为止的损失般滔滔不绝地说话,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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