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
「哪怕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我也肯定会想要尽量望着前方。」
说罢,小说家再度仰望阴云密布的夜空。就像是在寻找位于天空某处的月光一样。
───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种想法?
这种疑问理所当然般,从我的心中涌现。
我刚才听小说家提起了她的身世。就算说得客套点,那也称不上是幸福。不如说,应该称其为悲剧,即便她因此而被憎恨冲昏头脑,舍弃掉自己的人生,也毫不为奇。
尽管如此,这家伙仍不容置否地位于此处。获得小说家的地位、其实力得到世间的承认、如今又在积极地接纳人生。对我来说,这些都显得非常不可思议。至少,那是我无法做到的生存方式。
但是,不对,应该说正因如此,我才能多少明白一些。
这家伙和我,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不干不脆的逃避、不高不低的责任感,以及彻底无视掉自我厌恶的黎明───这家伙肯定生存在与这类东西无缘的世界里。当面临最后的选择时,不得不从白与黑中选择一个的话,这家伙绝对会选白。而我肯定直到最后为止,都无法做出决定吧。
「别那么自卑。」
小说家把那句话,传达给了不知何时低下头的我。
「你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不起眼的人。」
这句仿佛看穿了我整个人的话语,让我不由得咂舌。
「这话还真暖人心怀哈。」
听到我的自嘲,小说家抿嘴一笑:「我对你唯一抱持好感的地方,就是你决不自悲自悯。也就这点值得我对你怀有好意。」
尽管我打算回句:「被你喜欢上,我也没什么好处。」,但最终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因为小说家露出温柔的微笑,注视着我的双眼。
「所以一点点也可以,请为你自己感到骄傲吧。」她如是宣言说,「不怜悯自己,就是自己的目光,仍望向前方的证据。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至少一定要认可这样的自己。」
这句话,意外轻松地说进了我的心坎里。这是一句似乎曾在某处听过的、平淡无奇的话语。然而,经这家伙之口说出后,就莫名地具备说服力。
我瞥开脸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睡袋。在不与她视线交汇的前提下,把睡袋放在她前边。不知为何,我现在不想被她看到我的表情。
「明天上午就能到达目的地。今天就休息了吧。」
我淡淡地说完,便用毛毯裹住自己的身体。
「嗯,就这样吧。」
小说家跟往常一样,平淡地回应一句之后,就钻进了睡袋里。我们并没有在就寝时互道晚安,这点和昨晚一样。
我裹着毛毯在篝火前坐下,抬头仰望夜空。
只见微弱的月光,从阴云的缝隙之间钻出,洒向大地,照耀着整个世界。
我隐隐觉得那光非常美丽。
真的,只是隐隐觉得。
◆
正历1873年,春。
我和小说家踏上了旅途。
目的地是未记载于地图上的魔山,那座据说位于半山腰的『灭亡于一夜之间的小镇』。这趟旅途为的,全都是确认那个传说。
我想把它写成故事。
如果想要创作一篇故事,那么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小说家比我适合得多。或者说,如果让那个小说家来执笔,说不定就能编出更风趣的台词、运用更巧妙的文法,写出一部让人泪流不止的超级感动大作吧。我也有可能清算完过去,并向着新的明天踏出一步。
但是,我还是想由自己来讲述这次的故事。讲述我在这段旅途中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然后又解决了些什么。
应该讲述这些的人,一定并非那个小说家,而是我自己。
这是应该由我来讲述的故事。
无论这将是篇由何等拙劣的文笔写成,哪怕这将是篇无法得到救赎的故事,也依旧如此。
接下来要讲述的是,我这个佣兵和某位小说家踏上旅途时的故事。
是一篇铁剑和打字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