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此,我想起了被我拴在院子里的小狗们,本来我是打算好好养大的,但是在漏雨的狗窝中,四只都因为严寒而死去,尸体累成一片。
村里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在一个大雨倾盆之日,失足掉进了汹涌的河水中,在我的眼前被冲走。
妹妹饿死的那天也是,木门外淅沥沥地下着阴郁的雨。
雨让人害怕,雨散发着死亡的尸臭。
马泰奥说的对,人鱼栖息的那个聚落里也下着雨、
透过栅栏窗抬头望去,面前沉重的海水似乎不久就要压下来,大滴大滴的水珠从上面哗啦啦地下落,一如既往地和陆地上一样。
也许是因为下雨,孩子们都失去了踪影,四周静悄悄的。风化失修的天花板上渗出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工坊的各个地方。我为了避雨,裹紧床单躲在了床角。
就在此时,荷璐卡丽进来了。
她猛的一下打开门,脸上如常绽放着笑容,那是雨天也不会改变的笑容。
——“快看,腿!终于从布鲁哈那里拿到了!很漂亮吧?”
那天,荷璐卡丽不是带着鱼尾,而是带着人类的裸足直立走路的。
她将一块短布裹在腰间代替裙子,毫不吝啬地露出了光滑的大腿。在蹦蹦跳跳地冲向房间中央之后,她单腿站立旋转了一圈,向我炫耀。
——“嗯,没错,好漂亮的腿。”
我如此表达了感想,和荷璐卡丽共享了喜悦。然而,别看荷璐卡丽那样,她也有心思细腻之处,我笑容中不自然的地方立刻被她发现了。
——“……?你脸色不太好呢,出什么事了吗?”
我坦率地告诉了她——“其实,我害怕雨。”
雨让人想到死亡,可是听完我的话,她却歪着头说道。
——“我倒是很喜欢哦,因为雨声很可爱啊。”
“……可爱?”
哪里可爱了,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接着荷璐卡丽就从桌子上拿起一沓扇贝,环视了啪嗒啪嗒漏雨的屋内一圈,慢慢地把一枚贝壳背面朝上放在地上,雨滴弹跳在贝壳的内侧,发出了雀跃般的声音。
乒、乒、乒、乒——乒、乒、乒、乒——
寂寞的工坊内响起了雨滴蹦蹦跳跳的旋律。
荷璐卡丽站在房间中央,看了一圈四周,稍作思考,又在别的地方放下了第二枚贝壳。第一枚的旋律叠加着另一枚的旋律,带上了一种略微高亢的音调。
乒、乒、乒、乓——乒、乒、乒、乓——
接下来是第三枚、第四枚,雨滴漏下的声音在荷璐卡丽手中演奏成了旋律。
随后她在扇贝的贝壳之外,又把手伸向了工坊内的其他一切物品。我留在桌上的杯子里还剩着少许水,放在漏雨的地方下面,就奏响了与贝壳不同的噼啪声。
用久了的银托盘表面坑坑洼洼,但是在雨滴的敲击下就会发出咚咚的愉悦声。工坊里产生的旋律此起彼伏,渐渐变得丰富而繁杂,荷璐卡丽趁机用刚得到的脚踏起了舞步。
乒、噼、咚咚、刺、噼啪、乓——
乒、噼、咚咚、刺、噼啪、乓——
接着地板嘎吱嘎吱的地方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被踩中——吱。
音乐随着嘎吱声进一步变化,荷璐卡丽配合着跳动的旋律展开了歌喉。歌曲用的是她们日常使用的奥马尔语,我虽然不会说,但是仍然理解了听清的部分。那不是宗教性的音乐,没有训诫式的歌词。
它是被爱人抛弃、激荡的少女之歌。
“啊啊!我已然被你毁坏,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图么”
“如今我只能嘶哑着歌喉,在萨乌罗港憎恨地哀唱”
“如今我只能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荷璐卡丽的歌声回荡在工坊内,面对背叛自己的爱人,豪放的曲调掩盖不住其中的憎恶,翻滚的愤怒之情溢出了工坊。
然而她的歌声中也饱含了理不断剪还乱的哀愁,让我揪紧了心头。
“啊啊!每次想起你的嘴唇和温热,我的胸口都会好痛”
“如今我戴着枯萎的花朵,憎恨之火灼烧着我的心灵”
“如今我只能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隔着垂下的雨帘,荷璐卡丽看着我,一边唱,一边跳。
她愉快地笑着,眯起了眼,眼中倒映着我。她是真心喜欢音乐。
“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小小地哼唱这首歌”
“你想我的时候,就请想起这幅光景”
荷璐卡丽即兴唱到,音乐改变了恐怖的雨声。
她改变了我的世界。
“——冷静,马泰奥。”
扎利大人出声道。
“我有个主意。特迪,把他关进棺材吊笼里,吊在港口大门。”
“唉,吊着没问题吗?”
棺材吊笼是为受刑者量身定做的铁笼子。进入其中的人在直立的姿势下被强行拘束住,因此不用说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