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撑著晕眩的脑袋。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这既是因为他试著从乔纳森的宏观角度去看待这一切,也是为怀疑那是否真能实现所致。
但更重要的是──
拉撒禄透过指缝,以视线射穿了乔纳森。这是为了确认她眼里的理性,好拿来和自己所见过的眼神做比对。
他像是在哀号般地开了口:
「你想寻死对吧?」
听完乔纳森的话语后,拉撒禄便想像起她的人生,也看到了她最后的下场。
赌博师──或者说拉撒禄•凯因德和小乔纳森•怀尔德这类知法犯法的人类之所以能活得如此自在,都是因为这个国家已然生病的关系。
清教徒所提倡的禁欲和压抑,从上个世纪持续影响至今。随著清教徒的失势,人民也陷入了短期的狂热,席卷了全国的娱乐业也成了一种躁病。正因为举国上下都期盼罪行降临在身边,也因为国家病入膏肓,赌博师才得以在光天化日下走动、呼吸。
若乔纳森所倡导的目的真有达成的一天,就会成为这些病症的特效药。
正经的治安法官、正确的审判、正当的判决,这会迅速治愈人们的心灵疾病。对于染上了躁病的这个国家来说,此举无疑是一帖恰到好处的清凉剂。
小乔纳森•怀尔德可说是象徵这个国家阴影的人物。一旦这个国家治好疾病,人们打算重新清扫街道的时候,肯定就会第一个拿她作为祭品。
若要完成她的目的,她就不得不排除自己。这个国家的司法若不能取得足够的正当性和权威、若不能做出排除小乔纳森•怀尔德的判决,想让人们相信过去的判决有错──甚或是第一代乔纳森•怀尔德乃是含冤而死,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为了给予祖父应得的制裁,首先得由她承受应得的制裁」。
就在她踏上绞刑台的光景即将浮现眼前的瞬间,拉撒禄用力地做了一次呼吸。
乔纳森绽裂嘴角作势微笑,点了点头。
「嗯,老子应该会死吧。」
她露出虎牙继续说道:
「但与此同时,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啊。对吧,拉撒禄•『便士』•凯因德。」
拉撒禄的手在无意间僵住了。乔纳森则是伸手穿过他的手臂缝隙,拾起了肉片大嚼特嚼。果然很好吃啊──她说著舔了舔沾上肉汁的手指。
「关于你和老子敌对的动机,老子可是好好调查了一番啊。听说那是基于一个『无聊的约定』,老子虽然不晓得内容为何,但好歹还是筛选出那是与『谁』立下的约定了。」
她竖起三根手指。
「教会里的欧布莱恩牧师、曾经营小酒馆的查德温夫妇,以及名为罗尼的赌博师。哎,如果你是为了遵守某项约定而和老子为敌,那和你立约的应该就不出这三人吧?」
调查得可真详细──拉撒禄暗自咂嘴。
无论是欧布莱恩、罗尼还是查德温夫妇,都不是拉撒禄刻意隐藏的交友对象。但三人在他的人际关系中存在于各不相干的象限,若只是粗略地调查拉撒禄的个人情报,是没办法同时列举出这三人出来的。
况且,这还得建立在对拉撒禄理解得相当透澈的前提下。能被拉撒禄列为知己的朋友固然所在多有,但能从中筛选出这三人,就只能代表对方已经看透了拉撒禄的为人处事。
「然后呢,就算不明白约定的内容,老子还是明白啦。这三人的其中之一,肯定不希望让这座城镇变得更好。」
也许是拉撒禄的反应让她尝到了甜头,只见乔纳森得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目的达成了,老子很快就会没命。『大扫除』终有分崩离析的时候,在那之后留下的,就是比现在还要好上些许的城镇新貌。就算会有短暂的混乱期,只要市民产生了守法意识和对于司法的信任,就肯定能蜕变成更好的城镇。老子可以挂保证,要来对赌也行。」
拉撒禄无言地摇了摇头。因为他想不出能用来反驳乔纳森这些话语的说法。
想必会变得更好吧。一定会变得更好。这座令所有居民迷茫仿徨的城镇,将会诞生出新的路标。对于拉撒禄这样的赌博师来说,或许会觉得不太自在,但未来的帝都肯定会比现在还要更好。
「在赌局里,有个方法能最有效率地让自己不去得罪任何一方──那就是『和所有人赌同一边』。」
若是下注的区域不同,便会产生对立的利害关系。若是跟著同一方下注,那无论赌局的走势为何,都能共享相同的利益或是损失。
乔纳森露出了极为稚气的笑容。
「拉撒禄,老子可是和你赌同一边的。这座城镇会变得更好,老子就是让城镇变得更好的推手。虽然这只是在达成目的的过程中连带产生的副产物,但也与你的目的相符吧?」
说完,她站了起来。她像是下定决心不再回座似的,以毅然决然的气势起身。
「就是这么回事。老子把一切都交代完了,希望你能接受啊。」
乔纳森从僵住身子的拉撒禄身旁穿过,就这么迈步前去。在听到门扉打开和关闭的声响后,拉撒禄才察觉她离开了这间房间。
「…………」
拉撒禄沉默地仰望天花板。
这一次是真的全盘皆输了。拉撒禄已经完全失去了和乔纳森敌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