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撒禄的口袋里放了一把小刀。那是刺了库丽肩膀的染血小刀。温斯顿被拉撒禄问得略显动摇,也因为方才的纵火而注意警方的动向。最重要的是,温斯顿认识的自己,乃是人在巴斯时的拉撒禄──当时还认为自己会贯彻赌博师人生的拉撒禄。
为此,就算他能应付拉撒禄掏出小刀挥舞的动作,拉撒禄的下一个动作肯定也会出乎温斯顿的意料。
一如预料,握著小刀的手臂在一瞬间就被手杖打中了。拉撒禄拖著发麻的手臂,就这么向后一跳。
「再见啦,温斯顿。」
接著,他摔进了泰晤士河。
在冻结的河面上召开的冰上市集,还只是不久前的活动。河水冰冷得像是用小刀撕裂身体,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连日的雨雪稍微增强了水势,被河流冲走的身体,很快就连上下都分不清楚。
不过──他思索著。
如此一来,至少保住了最低限度的道义。只要就这么死去,就没办法从拉撒禄身上挖出费尔汀家的线索了。
作为人生尽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这样的成果实在是小得可怜。
深夜时分,欧布莱恩被声响吵醒了。
他从设在教会二楼的个人房里起身。些微的声响来自楼下,由于有听到关门声,所以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的吧。虽然知晓的人寥寥可数,但这座教会的后门从来都没有上锁。
为防万一,欧布莱恩先将通往孩子们寝室的房门上锁,这才走下阶梯。确实有人进了教会──明知如此,但欧布莱恩的步伐并没有恐惧。为了不刺激到教会后门小房间里的那个人,他轻轻推开了门扉。
然后,他从气息认出了里面的人。
「拉撒禄,是你啊。」
拉撒禄•凯因德颓坐在黑暗之中。
「……………………」
他的模样甚是凄惨。那憨傻却满怀力量的青年面容已不复见,坐在那儿的是帝都天天大量制造出来的寻常输家。
他的衣服破损到让人惊讶于仍能维持衣服的外型;也许是光脚跑步过的关系,他的脚底处处是伤;额头像是破了,附著著乾掉的血迹;其他还有各式各样的伤势。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这种天气去玩水了,只见衣角还带著凝结的冰霜。他的右手不知为何紧握著小刀,刀身上可以看出沾血的痕迹。那消瘦枯槁的脸上,就只有双眼还绽放著光芒。
他的身体之所以没有发抖,想必不是因为不怕冷,而是因为身体已经连颤抖的力气都失去了吧。
欧布莱恩先是为充斥室内的刺鼻恶臭轻轻蹙眉,接著便无言地走到暖炉旁边。
还留有余热的炭火,很快便增大了火势。
在热气充斥室内后,拉撒禄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虽然看到他的反应,但欧布莱恩依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后,率先开口的是身体终于回温不少的拉撒禄。
「……………………要笑我活该也没关系。」
拉撒禄以彷佛稍加触碰就会碎裂的乾硬嗓音说道。光是说话似乎就十分费劲,只见他弯著上身,接连咳了几下。
「就连想寻死都失败了。这是多次不听忠告的赌博师的──烂得像屎的末路啊。」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说教,而是暖炉的火和面包吧。」
欧布莱恩拿著拨火棒轻戳暖炉,他的话语肯定没传进拉撒禄的耳里。他的双眼虽然望向这里,但完全没有聚焦的迹象。
实际上,拉撒禄的话语也不像是在说给欧布莱恩听。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持续嘟嚷了起来:
「不管做什么都失败了。我变得太温柔了。变得太懦弱了。我亲自扔掉了我之所以为我的意义。在连自己拿什么下注都不懂的状态下,散漫地过著日子。随手放在赌桌上的,却是我最有价值的东西。我应该、我应该更严肃以对。我应该、我应该更像个赌博师才对。我应该不惜舍弃一切,也要继续当个赌博师才对。」
拉撒禄的右手抽搐了一下。他背靠著墙壁,好不容易才站起身子。
「……………………我肯定不该去救莉拉。在要救她时会犹豫著该不该伸手的人类,不该握住她的手。我就连这一点都做不好。」
黑暗中传来了抽颤的呼吸声。
「对赌博师来说,无论是温柔、爱情还是痛楚都是太过沉重的负荷。走这条钢索时明明该孑然一身,我却拥有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所以我变弱了。所以我输了。所以会摔下来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身为赌博师,却连赌博师的三项守则都遵守不了,所以我注定会跌落下来。到了最后,我只能尽可能地摆出赌博师的架子,就这么跌落下去。」
他就这么将小刀的刀尖对准自己,但欧布莱恩依然眺望著暖炉。
「欸,老师,我刺了库丽喽。」
「这样啊。」
「这是为了逃亡。我仗著这种理由,把这种行动正当化。明明我已无处可逃,但我还是刺了别人。欸,老师,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多刺一个人呢?我为什么不能就这么刺了你,抢走你的钱呢?」
「这样啊。」
欧布莱恩冷淡地点了点头。瞬间,拉撒禄放声咆哮,带著粗鲁的怒意吼道:
「────少瞧不起人了!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当然敢了,我…………!」
这时,浮现于欧布莱恩胸口的感情尽是哀怜。即使听到拉撒禄不像是吼给别人听,而是对自己喊出的一句句咆哮,欧布莱恩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