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向拉撒禄的同时,拉撒禄也转身逃跑起来。原本在乔纳森身旁待命的温斯顿,在这时展露了与那圆滚滚身躯不符的灵敏速度,宛如猎犬般冲出。
家被烧了──明明双眼已经挪开了自宅,但包覆著屋子的那团火焰却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头。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乔纳森烧掉拉撒禄的家本来就是可想见的状况。毕竟放火烧屋确实很有可能把拉撒禄逼出来,就算没找到人,拉撒禄也早已是不折不扣的敌对分子了。对于乔纳森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物来说,将自己敌人的下场昭告天下是极为重要的行为。不过,这也可能单纯是在报复拉撒禄在赌场里纵火的行为。
所以就算家被烧了,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他的脑袋很清楚。
即使如此,被烧掉的可是拉撒禄的家园啊。
那是由养父买下,由拉撒禄继承,让芙兰雪暂住,让莉拉上门的家园。拉撒禄•凯因德的人生是与这个家一同度过的。理当与自己同在的家园,如今被烧掉了。
光是这样的事实,就让拉撒禄的内心大为动摇。这也代表拉撒禄的内心已经变得过于温柔,连这样的事实都足以造成打击。
打击让步伐变得缓慢。就算没受到打击,拉撒禄的腿也动得比平时更慢。过不到五分钟后,好不容易跑到河边的拉撒禄,就被温斯顿挥下的手杖前端打中了腿部。
「咕,啊……………………!」
那带来的痛楚之强烈,甚至让人怀疑右膝以下的部分是不是都被整个打烂了。原本跑到一半的拉撒禄,就这么在地面上翻滚起来。虽然刮飞了积雪和泥土,但拉撒禄之所以没有摔入河里,都要归功于背部凑巧撞上了河边摊贩的支柱。
「好啦,拉撒禄•凯因德,让我们把这出无聊的逃亡戏码拉下终幕吧。」
温斯顿来到趴伏在地的拉撒禄面前,垂下了手杖。
以为被卷入杀伤事件的摊贩老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随即在见到温斯顿后整个人僵住身子。温斯顿拋出了几枚硬币作为弄歪摊贩的补偿后,老板便战战兢兢地离开了现场。
「真是,我还以为你对于胜败的价值有更深一些的了解啊。你一路赢到现在,享受著胜利的结果,结果在落败后,居然就想逃离应得的报应。再怎么说,你的器量也太狭窄了一点吧?」
虽然拉撒禄想给予回应,但最后冲出口的就只有喘息和垂落的口水而已。
温斯顿在这时回头瞥了一眼。趁著这点空档,拉撒禄总算调整好呼吸,并拋出了一个问题:
「……………………我从以前就很困惑。」
「哦?」
「你为什么要去当乔纳森的手下?」
不只是拉撒禄,温斯顿的赌博功力甚至连坎卜登•威布斯塔所耍的老千都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体能力之强,就算被持枪男子们包围也能从容以对。温斯顿无疑是这帝都里最顶尖的强者,只要他有那个心,就算不依附乔纳森,也能将自己的组织打造得有声有色吧。
听到拉撒禄的问题,温斯顿先是抬起了眉毛──
「不如让我问你一句吧,拉撒禄•凯因德。你认为这座都市最缺乏的是什么?」
虽然是以提问的形式发言,但他显然没有期待拉撒禄会做出回答。只见温斯顿继续说道:
「这座都市所缺乏的,是明确而统一的基准。」
「基准…………?」
「没错。包括执法范围太过模糊,导致无辜民众受苦的法律、以一己之见妄下判决的治安法官,以及从不认真工作的夜巡义警。鲍尔街警探虽然是个挺不错的组织,『但就连他们都已经失败了』。这座城市的善恶分界线过于模糊,每个人都为越界感到恐惧。」
他将手杖对著地面一敲。自拉撒禄与他结识至今,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温斯顿展露出称得上是人类情绪的感情。
「『今天能相信的基准,到了明天就无法相信』。这正是这座都市一切不幸的源头。」
「所以你才加入乔纳森的组织?」
「正是。那个女人虽然是基于她个人的目的展开行动,但她的行动却偶然地和我的目的一致。说得极端些,那个女人除了那个目的之外,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兴趣。她朝著目的迈进,扩张组织,摧毁既有的秩序,重新打造新秩序。虽然行动过程本身是犯罪,但除此之外并不带有一丝恶意。」
温斯顿的眼里散发著铁灰色的光芒。他也有著过去,有著自己的人生,他凭著一己之力导出了结论。那是无从改变的顽固信念特有的铁灰色光芒。
「颜料一旦调色失败,就该重新洗净再来过。小乔纳森•怀尔德所支配的新都市,肯定会比现在的状况更好上许多吧。」
这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拉撒禄的脑袋一隅这么思索著。
一想到这座都市那千疮百孔的治安情况,就会觉得让小乔纳森•怀尔德重新打造一视同仁的标准,是个不错的主意。当然,这也是因为拉撒禄有著在社会暗处生活的立场,才会对这样的想法表示赞同。
(如此一来,这座城市就──────)
就在他的思考即将进展到下一阶段之前,温斯顿提起了手杖。
「好啦,所以我要为此抓住你啦,拉撒禄•凯因德。」
「哦────」
刚好就在这时,腿部的麻痹感也消退了。
这是好几项优势接连交叠,在偶然之下所导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