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连价都不杀就直接付款,甚至连自身钱包里还有多少钱都无法掌握。虽说他以赌博师的身分纵横各处赌场,藉以赚取金钱,但往往会将赚来的钱随意扔在家里,就这么忘记那些财物的存在。
也许是个性使然,加上他想透过赌博取得的不是钱,而是「在赌博师之路上持续前进」的目的,因此在莉拉来到这个家后,管理帐簿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到目前为止──这里指的是莉拉刚来到拉撒禄家、在帝都度过的时期,以及后来前往无主地和在巴斯遇上风波的期间,拉撒禄的收入都维持著稳定的频率。莉拉能从中看出一定的规律性,以及拉撒禄的意图。
他会累积好几天以少额作收的胜利,之后在某天输掉一定数量的钱财。对于在赌场见到拉撒禄的人们来说,拉撒禄总是十赌九输,但实际上赢到的赌金总是会比输掉的金额再多上一些。莉拉虽然几乎没去过赌场,但只要将拉撒禄带回家的硬币纪录在帐簿上,就能多少明白这些原理。
虽基数会依据所在的地区和出入的赌场有所变动,但基本上都会依循这样的原理运作。他会以几近吹毛求疵的态度在乎周遭的目光,在遵守「不求胜」和「不求败」守则的同时,让帐簿稳定地呈现出正向的收益。
然而,这样的规律却在最近明显有了变化。
具体的时间点,恐怕就是从解决巴斯风波之后吧。帐簿的内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稳定性,罗列出剧烈变动的可怕数字。由于当时还滞留在巴斯之中,莉拉还以为是拉撒禄置身在陌生异乡的缘故。
但剧烈变动的数字罗列,即使在迈入新年回到帝都后,依然持续存在。
在获得足以津津乐道的高额胜利后,隔天却是撞上连获胜的金额都无法弥补的惨败。再隔一天则像是为了挽回昨天的损失,采用了更加铺张的赌法。以往的帐簿若是平静无波,那现在就只能以狂风骤雨来形容了。
尽管如此,若单就入帐的金钱量来说,目前确实不能说是很糟的状况。毋宁说,现在的经济状况远比以前还要富足了。这也是拉撒禄可靠的实力所带来的恩惠吧。
不过──莉拉思索著。
在赌场赢得大胜、接著全盘皆输,然后又为了弥补损失而大举获胜──这样的生活明显与拉撒禄提过的信念背道而驰,从他没有亡羊补牢的迹象来看,现在的拉撒禄恐怕变得无法控制自己──她涌上了这样的推测。
拉撒禄对此自然是绝口不提。莉拉虽然偶尔会若无其事地提到这个话题,但总是会被他岔题了事。然而,宛如在帐簿上窜动的文字排列,似乎也道出了拉撒禄难以启齿的苦涩──这难道会是莉拉的错觉吗?
她虽然想出手帮忙,却不晓得该从何下手。说起来,她感受到的问题也相当抽象,没办法具体成形。
她祈祷著,希望不要有坏事发生。
同时也做好遇到坏事时的心理准备──这就是莉拉所能做到的事了。
在从教会返家的路上,她之所以避开主街道,主要是因为手上抱满了花朵。身为异乡人的莉拉,光是走在街上就会惹人注目了,要是手上还抱著会让人误以为在贩售花朵的大量物品,就免不了遭受被路人们投以奇异的目光了。
要是被古怪的人盯上攀谈,那可就伤脑筋了。莉拉的脚步自然而然地朝著人烟稀少的小路转去。
所幸,她已从主人那儿学会了行走这些小径的诀窍。由于是赌博师这种算不上正派的职业,拉撒禄穿梭暗巷的机会也相当丰富。这些可以粗分为「单纯没人会走的小路」,以及「因为人少反而容易起冲突的小路」。若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那莉拉基本上能找到正确的路径而不致迷路。
(花……花啊。不晓得带回去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呢。)
虽然很难想像拉撒禄看到花朵后开心的模样,但他皱起脸庞的模样倒是活灵活现。他讨厌的应该不是花朵,而是欠下人情债的状况吧。若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他无法相信不求回报的善意是真的不求回报。
(不过,若是能让肃杀的客厅变得漂亮一些,他应该会高兴一点吧──嗯?)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因为她听见了有如把水灌入即将涨满的水沟的浑浊声响。她保持著随时都能拔腿逃跑的戒心,同时寻找著声响的来源,蹑手蹑脚地拐过一个弯。
乍看之下,她以为是落在建筑物阴影底下的奇怪布块。
过了一会儿后,她才发现那是一道屈膝弯腰的女性身影。女子猛烈地喘著气,剧烈地晃著背部。她像是要向莉拉揭晓方才声响的答案似的,让呕吐物再次落到了脚边。
「…………!」
莉拉慌慌张张地跑向女子身旁。仔细一看,女子的身体正孱弱地颤抖著,用「烂醉如泥」这四个字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状况之糟。
打算轻拍她背部的莉拉伸出手臂,但就在碰到女子纤细背部的瞬间,她的手却被弹开了──这是因为女子以宛如野生动物的动作转身,企图与莉拉拉开距离的关系。女子步履蹒跚,却仍是以充血的双眼确认起来者的身影──
「────?」
视线落了空的女子,似乎闪过了一丝疑问。
看来,女子原本以为站在该处的是一名远比莉拉还高的男子。那像是对谁感到害怕的视线丧失了焦点,缓缓地垂落下来,持续下移,最后对著了莉拉。
接著是一小段沉默。女子似乎没料到意图协助自己的是莉拉这样的少女。
莉拉姑且将手伸向提篮。她拨开大把的花朵,从底下抽出了水壶。请用──虽然说不出话,但她就这么递给了女子。
女子打开壶盖后嗅了嗅,大概是在确认里头不是酒吧。水壶里装的是泡得较浓的红茶,放到现在或许会带有厚重的苦味,但用来饮用仍是不成问题。女子以手背擦了擦嘴角,含住了少许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