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的拉撒禄,暂且放下了汤匙。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晚餐时段,店内显得有些冷清,只听得见熟客静静啜酒的声响。熊熊燃烧的暖炉炉火将寒冬阻绝在墙壁外头,让客人们放松了襟口。或许服装的松紧度也会影响到精神,店里充斥著放松的氛围。
平时总是在店里忙进忙出的凯瑟琳,之所以会坐到拉撒禄身旁的座位上头,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吧。
「嗯,算是啦。」
拉撒禄敷衍地点了点头,将目光瞥向凯瑟琳。
每次与她打照面,拉撒禄总是有些难以相信她已经和卡洛斯结婚了。虽然凯瑟琳的容貌没有显得特别稚嫩,但这名女子总是隐隐散发著少女般的活泼气息。
她将头发盘成了朴素的造型,身穿为了方便行动而裁短下襬的连衣裙。在她父亲还是这家店的老板的时候,凯瑟琳就已经在店里帮忙了,这座小酒馆的生意之所以常保兴隆,她的存在肯定功不可没。决定与卡洛斯结婚的消息传开时,不仅是住附近的单身汉,就连已婚男士都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那孩子气地噘起嘴的动作,也与凯瑟琳给人的印象十分匹配。
「什么叫『算是啦』!你既然没带钱包,那还点什么餐啦!」
「我记得芙兰雪白天的时候在店里有赊帐啊。」
「芙兰是那种会好好付帐的个性,但你就难说了呢。」
听到「芙兰」这个称呼,让拉撒禄忍俊不禁。能以如此可爱的昵称称呼那名泼辣女子的,恐怕也只有凯瑟琳了。
「我这么无法相信啊…………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帮我赊帐了。」
「你不觉得『既然如此』这四个字好像接不上我们原本在聊的话题吗?」
「帐不用记在我头上,记在芙兰雪头上就好。」
「呜哇──你这人烂透了!」
虽然话中带刺,但凯瑟琳的话声显得十分开朗。
他与查德温夫妇往来已久。刚认识的时候,凯瑟琳还没有冠夫姓,拉撒禄也还没被称为「便士」凯因德,芙兰雪也尚未被称作「贞洁」布莱多克。
养父长眠在冰冷土壤底下的现在,说他们是拉撒禄人生中关系维持最为长久的人物也不为过。
身为赌博师的自己,那狭窄的交友圈中,竟然就包含著这对走在正当人生路上的夫妻──这既让他感到古怪,又觉得有些合情合理。拉撒禄想著这些念头,再次勺起炖汤塞入口中。
「哎,反正我现在就是没带钱,要抱怨的话至少等我吃完再说吧。」
「赊帐是没什么关系,但由你主动讲就有点不是滋味呢。不过,我要聊的不是这个啦。」
凯瑟琳「匡匡」地挪动椅子,靠到了拉撒禄身边。
「欸欸,你是怎么和芙兰在一起的?」
她的双眼明显散发出想探听八卦的神采。
「…………这是那种『我觉得你配不上芙兰雪』的话题起手式对吧?」
他在赌场也偶尔会听到这一类批判,但凯瑟琳摇了摇头。
「不是啦,你们虽然都是你爸爸还在世时就经常上门的熟客,但我是真的不清楚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呢。」
经她这么一提,在养父刚过世的那段期间,情绪有些暴躁的拉撒禄或许减少了来这间小酒馆作客的频率。
虽然记不清楚开始交往的确切日期,但他确实是那段期间和芙兰雪在一起的。在拉撒禄恢复上门的习惯时,两人的情侣关系已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实。
「哦,我也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呢。我是知道你们原本交情就不错,但会在一起还是让我有点意外呢。」
「别靠过来啦,卡洛斯。快去工作啊,去工作。」
卡洛斯没理会拉撒禄挥手驱赶的动作,也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他虽然顺势环住了凯瑟琳的腰,但这在店里已是司空见惯的光景,因此没人特别在意。
「是说,这应该是女人之间的话题吧,去问芙兰雪啦。」
「我上次问了芙兰,结果她叫我问你呢。」
拉撒禄咂嘴了一声──两人的思路著实相似。
「所谓的内幕也没什么好说的。在那个父亲死掉之后,我家多了空出来的房间,那个女人则是凑巧在当时失去了落脚处。在那之后,就是单纯的顺水推舟了。」
「咦──就没有更多内幕吗?像是告白时的情话,或是交往后闯过什么大祸之类的?」
「像是凯瑟向可疑的医生买了可疑的爱情灵药掺在饭里,害我吃坏肚子那样?」
「卡、卡洛斯!不是说好要保密的吗!」
看到卡洛斯被凯瑟琳猛拍著背的模样,拉撒禄苦笑著摇了摇头。
「哪会有啊。说起来,那个女人肯定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讲过一次爱啊或是喜欢之类的话语。我保证。」
在这么说出口──化为明确的话语后,他才彻底地理解此事。原本只是在脑海里朦胧成形的感觉,在这时获得了实体。
不是「没什么好说」,而是他和芙兰雪之间真的无话可说。
误打误撞地相识,误打误撞地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误打误撞地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们只是基于方便为这段关系取名为「情侣」,不存在更进一步的立场。若是要用更为精确的文字去形容的话,那拉撒禄和芙兰雪的关系肯定不会是情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