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撒禄望向温斯顿的身后耸了耸肩。来的时机可真巧。
缓缓驶近的是一辆马车。马车踹飞了混了泥土的积雪,以缓慢的速度接近过来,最后在拉撒禄的不远处停下。
那并非庶民搭乘的公共马车,从设计来看,这辆马车显然是某人的私有物。罕见的是,这辆马车的车夫是一名女子。就连这方面都要贯彻花花公子的风格吗──拉撒禄不禁轻笑出声。
在马车停驶后,车夫台上的女车夫以随性的口吻唤道:
「理察大人找您。」
在听到理察•纳许的名字后,温斯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怎么看?如果打算聊些话题的话,不妨让我跟在旁边吧?」
对于温斯顿的提议,拉撒禄稍稍烦恼了一下。若是有温斯顿在场,就能进行一场公正的对话,这确实是诱人的利益──特别是对于立场脆弱的拉撒禄来说更是如此。
但反过来说,这无疑也是「若是没有第三势力挂保证,我就无法相信你」的心态展示。在这个时间点去找纳许,那会谈及的内容也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在这种场子里需要的并非利益得失,而是彼此的信任。
「不,没这个必要。我只是去商量几件事情而已。就麻烦你把朱莉安娜送回旅馆了。」
「你如果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那就依你了。你就做好提防上路吧。」
拉撒禄凭藉女车夫伸出的手搭上了马车。
由于时间已经入夜,拉撒禄早有预期──他被载往的地方果然是集会厅。无论是从流泻到厅外的音乐还是从时间带来推断,现在应该是人们三三两两地跳舞,或是进行赌博的时间吧。
在穿过入口后,他挥手赶开了凑近的佣人们,走向大厅的深处。
对方似乎也料到拉撒禄会像这样笔直地走来。在穿过人们翩翩起舞的舞池后,「帅哥」纳许早已做好等候拉撒禄上门的准备。
也许是事前做好清场的动作了吧,纳许的周遭没有任何人,形成一片空荡荡的空间。虽说为了维持舞会的气氛,稍远处还是有一小群人沉浸在赌博的乐趣之中,但应该不用怕被偷听吧。
「嗨,拉撒禄。老实说,我很担心你不会赴约呢,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少骗人了──拉撒禄轻轻一笑。就拉撒禄的估算之中,纳许确实差不多会在这个时间点捎来讯息。只要想想这场对谈会提及的内容,纳许自然能肯定拉撒禄一定会赴约。两人目前所需要商量的事项,就只有一项而已。
也就是拉撒禄能不能离开这座城镇。
「被你这么说还真是有些受伤。别看我这个样子,我还是很从善如流的。」
说著,他来到了纳许的正前方,隔著桌子与之相望。
纳许的脸色极为难看,即使上了淡妆,也无法完全掩饰住黯淡的气色。他的嘴角之所以露出笑容,并不是在展露内心的愉悦,而是给人若不将脸颊的肌肉定型,他就会随时呕吐出来的印象。
(是说,这小子之所以会累成这样,我八成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吧……)
当初纳许之所以会将拉撒禄软禁在这座镇上,主要是为了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好扳倒威布斯塔。然而,他的企图以失败告终,甚至以结果来说,现在的拉撒禄更是接受了被威布斯塔使唤的立场。
虽然还没有采取对纳许阵营造成实质伤害的行动,但那也是迟早的事了。况且,原本有意转投纳许麾下的市议员们,如今都被拉撒禄一一剥夺了身为市议员的权利。纳许已经被间接地逼入了死胡同。
在这个节骨眼上,纳许能采取的行动并不多,大概就只有「想办法从现在开始让拉撒禄加入己方」、「抱持著会与温斯顿杠上的觉悟以暴力收拾拉撒禄」以及「老老实实地把拉撒禄送出镇外」这三项吧。
(进一步来说,说到纳许会怎么决定我的去留,那肯定就是情感论了。想证明我不是真的与威布斯塔站在一起──或是没有伤害纳许的打算,都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我能仰赖的就只有信用这种看不见的货币了。)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忍不住一沉。他一向不擅长掌控信用或信任这种无形而正向的东西。
「话说回来,还真是遗憾啊,拉撒禄。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和我站在一起呢。」
「我可没打算和威布斯塔套关系,这只是不得不为罢了。」
「就结果来说,你为那个老头子带来了利益,所以这也与想不想套关系无关了。」
「按照你的论点,那我岂不也当不了你的同伴?」
在尖锐地回嘴后,拉撒禄的腹部深处随即涌上一股躁动不已的爽快感。拉撒禄的日常生活里没有「坦率」两字,无论何时,他说出口的话语都带著些许算计。能像这样义无反顾地直言不讳,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毁灭性的喜悦。
「那我反过来说吧。拉撒禄,如果有充分的理由,你会愿意加入我这边吗?」
「如果有充分的理由──那我可以考虑。」
蓦地,纳许闭上了嘴巴。
拉撒禄瞄向他的鼻菸盒的去向。鼻菸盒目前正牢牢地握在纳许的右手之中。
那是刻意舒缓紧张的动作。不要紧,目前的对话依然成立,而纳许之所以会露出迷惘的态度,就代表拉撒禄能就这么离开城镇的可能性还未完全消失。
「那让我问个问题吧。」
纳许的视线扫了过来,拉撒禄则是在不至于太过夸张的范围内让脸上的肌肉稍稍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