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完晚餐后,拉撒禄和爱蒂丝在无主修道院的大厅面对而坐。
拉撒禄要莉拉回房间,爱蒂丝也早早把佣人们赶出大厅,所以除了两人之外再无他人。
拉撒禄慵懒地靠上椅背,朝著窗外望去,只见外头已经完全沉入黑暗之中。村里已然熄去火光,只看得到宛如布幕般的凝重黑暗。
「──────所以?」
拉撒禄这么开了口。
在他打算切入正题时,先被爱蒂丝以动作制止了。她站起身子,将一个贝壳状的金属容器拿了过来。
在「啪」地打开盒盖后,只见里头塞满了切得细碎的菸草。
「是鼻菸啊?」
「是呀,你也来一些吗?」
爱蒂丝将菸草倒至虎口上头,一口气吸入了鼻腔之中。她的动作就如使刀用叉般自然,看得出相当习惯。
「遗憾的是,我的人生和这种时尚的物品无缘啊。」
「那现在尝试不就得了吗?就连宝石也是要经过打磨才会发亮,要是想稍微逞强的话,时尚的本领就有必要。」
拉撒禄接过了滑过桌面传来的容器,轻轻摸了几秒,接著他模仿爱蒂丝的动作,将菸草从鼻子吸了进去──
「呜恶!呼哈、呼嘎!」
他整个人呛到了。菸草从鼻孔喷了出来,窜流过黏膜的呛辣感令拉撒禄弯起了身子。
「啊哈哈哈哈!」
爱蒂丝看了十分开心。
拉撒禄在将鼻子周遭擦拭过一遍后,让呼吸平复下来。即使明白鼻子和眼睛变得红肿,他也只是轻咳了一声,接著就当作没发生过。果然还是菸斗和他比较合拍。
「──────所以,你那句胡言乱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指我邀你尝试鼻菸的事吗?」
「小心我揍你。」
「哎呀,真可怕、真可怕。」
爱蒂丝的脸上依旧带笑,不过同时端正了坐姿。
「也是呢。首先,你对于我还有我们家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你是个臭屁的小鬼。」
他尖锐地这么回答,从怀里取出了菸斗,接著又补上了几句话:
「双亲在两个月前死去,宅邸在一个月前失火,贫困到需要变卖家产,还以代理的身分去做地主的工作。」
他弯著手指这么说道。
「而且还有个未婚夫。」
「哎呀,想不到你知道得如此详细。是因为我长得可爱,你才会格外留心吗?」
「哦,嗯,对啦对啦。」
拉撒禄一边将菸草的叶子塞进菸斗,一边随口回应。要是每句调侃都要认真回应的话,那就会一直原地踏步。与之相比,把菸斗塞得漂亮还来得重要多了。能否好好品尝菸斗的滋味,取决于此阶段的准备有多精细。
看到拉撒禄用彷佛在调配火药般的纤细手法把玩菸斗,爱蒂丝像是感到傻眼似的叹了口气。接著,她以轻佻的口吻说道:
「我的未婚夫,是个叫威廉.雷克威尔的资产家。」
「…………喔。」
「我不想和他结婚。所以,拉撒禄,你就和我结婚吧?」
「…………哦?」
待有所察觉之际,他才发现自己捏著菸草的手指停了下来。拉撒禄抬高视线,望向爱蒂丝的脸孔。她的脸上虽然浮现了薄薄的笑意,但感觉上却像是想不到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会换上这张虚假的笑容。
拉撒禄再次动起手指,并张开了嘴,他残酷至极的话声随之在大厅内回荡。
「那对我来说无所谓。」
「你至少可以打听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呀。」
「我打从心底觉得无所谓。」
硬要说的话,这句话的口吻里暗藏的大概是失望的情绪吧。拉撒禄听著自己的声音,像个第三者似的这么想著。
将继承下来的事物发扬光大──拉撒禄认为,这就是他和爱蒂丝唯一的相同之处。即使迈步的地点和方向有所不同,她也是和自己一样迈步向前之人──拉撒禄一直是这么看待爱蒂丝的。
拉撒禄怀著几分焦躁的心情,将菸斗的下缘「铿」地敲在桌上。
「你是在那种立场下出生,并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的。」
「是呀。」
「无论是你的衣服还是持有物,甚至连你的血肉和毛发,都是为了让你结婚而赐给你的吧?明明享受著这些福气,却打算逃避责任,听起来真是不合理啊。」
「听赌博师谈论合理性,总觉得有些奇妙呢。」
「蠢货,赌博才正是合理性的结晶。在赌桌上头,就只会出现应当出现的结果。毋宁说,赌博师才是对合理性最知之甚详的人种。」
说到这里,拉撒禄发现自己的口吻有些过于尖锐了。他凭藉长年练就的习惯,反射性地做起呼吸,让过热的精神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