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似乎化为了某种生物的内脏似的,翻搅著一股热气。
拉撒禄将被冲击震歪的棋子放回原位,同时若有所悟。
(原来如此,是这种类型的酒馆啊。)
就某方面来说,酒馆可说是恶意的温床。
这种场所的目的是让人抒发平时累积下来的怨气,因此自然而然地会染上反体制的色彩。毕竟对市井小民来说,日常生活中最容易碰到的敌人,就是税金和领主。
在农村爆发暴动之际,酒馆就会成为行动的中心。煽动和暴动会在酒馆里酝酿声势,最后溢出到酒馆之外。喜鹊与树墩亭会敌视身为代理当家的爱蒂丝,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听说她已经有婚约,所以才会暂代当家一职,但那个未婚夫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啊?事到如今,我都要怀疑这场婚约到底存不存在了。」
「婚约…………?」
在低喃后,拉撒禄才察觉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棋了。他弯起嘴角,露出了看似窝囊的笑容。
「比起那件事,我这下可头痛了。如果没设个期限,我大概会一直卡在这一手上头了。你觉得呢?要不要设个一手限制一分钟的时限?」
他将怀表放到了桌上,掀开了有著雄鹿雕饰的上盖,用手指轻敲了几下。
对于这样的提议,理查喜孜孜地露出了笑容。不过,自尊心和在西洋棋之路上常胜少败所培育出的执著心,也同时在他的眼底熊熊燃烧著。
「哦,听起来挺好的,感觉很有趣啊。不过,该怎么说呢,一分钟会不会太过漫长了一点?既然都要设限了,那就一手限制三十秒如何?」
拉撒禄动起了士兵作为回应。
一旦变成三十秒内必须想出下一步的规则,就很难再有多余的时间闲聊了。拉撒禄和理查敛起话语动著手指,有好一段时间里,桌面上只听得到木制棋子敲上棋盘时产生的沉闷声响。
在过了比第一局更长的时间后,第二局以拉撒禄的败北作收。拉撒禄将啤酒一饮而尽,说道:
「你还是搬来帝都吧,你肯定能靠西洋棋俱乐部的奖金过日子。」
「哈哈哈,可惜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会试著去想像一下的。」
虽然是再明显不过的奉承之词,但理查似乎听了相当开心。其中一名客人为他喝空的酒杯再次注满了啤酒。
(况且,他的棋艺确实是不错,对棋谱也知之甚详。就这个村子来说,大概没有其他人会是他的对手吧……)
拉撒禄虽然不是专业的西洋棋手,但也磨练出相当不错的本事。两人的对局自然而然地成了这座村子的高水准对决,吸引了周遭客人的视线。
(总之,就来煽动一下吧。)
他随手取出了克朗银币。就庶民的水准来说,这价值五先令的银币有著相当高额的币值。
取出的银币共有两枚。拉撒禄像是要众人明白银币的重量似的,一枚一枚地发出声音叠了起来。
「把下注金加高一些,玩起来才热闹吧?」
拉撒禄这么说完,周遭的观众登时嘈杂了起来。理查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懦弱之色,但他随即将之咽了下去。他似乎不允许自己在自家的酒馆里表现出窝囊的模样。
理查迅速将视线扫了过来。对于这道像是要看穿人心的视线,拉撒禄则是淡然处之。看不出拉撒禄有所动摇的理查,像是感到心领神会似的点了点头。「便士」凯因德是不求胜的赌博师,他大概认为这样的举动也是应酬的一环吧。
「不错啊,不错,那就来吧。」
理查接受了这场赌局。他先是起身离席,随即从店内深处取来了克朗银币。他也在自己的面前放下了两枚克朗银币。
拉撒禄一边等著先攻的理查动手,一边伸了个懒腰,并以稍稍提高的视线环绕了店内一圈。
就算拉撒禄不想看,店铺底侧的橱柜还是能从他的座位上看个一清二楚。
「…………我问一下。」
「怎么了?」
「我总觉得在宅邸里看过和那个一样的烛台啊。」
带著炫耀气息装饰著橱柜的物品之中,有个烛台放在最高处的位置。上头有著以四季为意象的雕刻,以及被两名天使高高托起的小托盘。那银制的烛台和陈列在无主修道院回廊上的烛台长得如出一辙。
「哦,那个啊?也是啊,那东西原本是那座宅邸的所有物啊。」
理查让士兵前行两格,并这么回答道。不打算加以隐藏的自豪之情,像是油光般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小小的鼻子也随之涨起。
两人配合著下棋的节奏,交换起短短的言语。
「你听说前任当家出事死了吗?」
「听说了。」
「那时候乱得一团糟啊,因为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嗯,我想也是。」
「为了撑住经营的支出,那个家变得需要大量的资金。他们那时候连家产都吐了出来。」
「那座烛台是你买下来的?」
「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的家伙们为钱所困,只得前来求人收购的模样,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我懂。看到老神在在的家伙歪起脸孔的模样,确实是让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