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上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我在工作呀,难道看起来像是在画画吗?」
「我又不是在说那个。你再怎么说都只是个代理,而且再过不久,接班人就会到了。虽说突然发生的不幸事故,害得不少工作积累起来,但你也没必要拚命到这种地步吧?」
反正眼下的状况并不会持续多久,爱蒂丝目前正在拟定的冬季方针,肯定也不会有加以施行的那一天吧。
待正统的当家到来后,她迄今所学习的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不仅普罗大众对于抱有学识的女性普遍相当反感,而只要这片土地的运作正式上了轨道,少女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知识也就不再有用武之地。
虽然还不晓得新任当家何时会来,但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二月底吧。代理的时期明明如此短暂,爱蒂丝却不惜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也要投注在工作之中。
「我要说的是,不过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在打混摸鱼之中度过不就得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啊。」
拉撒禄自己也知道,他难得在这段话里用上了挑衅的词语。由于他讲话时带了几分嘲弄的神色,所以他也预期这会惹爱蒂丝生气。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听到爱蒂丝的真心话──之所以会冒出如此难得的念头,肯定是因为现在是深夜的关系吧。安静的夜晚会让嘴巴放松把关的尺度,彷佛平时说出口会显得沉重的话语,会被黑暗悄悄地支撑住似的。
「………………哎呀。」
但爱蒂丝的反应完全超乎了拉撒禄的预期。
「你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呢。」
爱蒂丝像是抓不到质问的用意似的,愣愣地侧起了头。
「奇怪的话?」
「是呀。我虽然很快就要卸下代理当家的身分,但照你的标准来说,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只是代理当家呀。虽说时间上有几个月、几年或几十年的差距,但每个人都有将自己的地位转让给下一人的那一天呀。」
「你这是强词夺理,哪有人把几个月和几十年相提并论的?」
「是这样吗?也许是吧。」
拉撒禄原本想遵照著平时的习惯对著地板抖落菸灰,却在爱蒂丝杀气腾腾的视线下止住了动作。他以小心翼翼的动作,对著递过来的小碟子抖落菸灰,并注意不让菸灰落到碟子外头。
爱蒂丝似乎打算以超乎拉撒禄预期的严肃态度回答他的问题。此时工作似乎已经处理得告一段落,只见她将手边的文件卷了起来,放到了一旁。
她先是以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接著淡然地缓缓开口:
「…………我过得比一般人都好呢。虽说地方不大,但也是地主阶级,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对我都相当温柔,我又长得漂亮,也没有穷到要担心三餐不济,想必今后也不会需要为此操心吧。绝大多数人的人生之中都必须面对的难题,在我的人生里都不存在。」
「真是听了教人好生羡慕啊。」
即使听到拉撒禄这种不正经的回答,她仍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呀。所以,我认为自己应该要背负更多的义务。」
「义务?」
「我之所以能过得比别人好,是大家都期望我能以地主之女的身分确实地履行义务喔。而我工作的态度和期间长短没有关系喔。我认为,在这座巨大家园里成长的我,具备著在该表现的时候倾注全力的责任和义务喔!所以说,我现在做的就算谈不上好,却也已是尽我所能喽。」
说到这里,爱蒂丝露出了苦笑。那像是摆出老成的态度后挨骂的孩子一样,在笑容中带了些许腼腆之情。
「我虽然说了那么多,但其实不是这样。说老实话,我只是想变得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样可靠罢了。换做是他们的话,现在肯定也会这么做。」
爱蒂丝像是感到害臊似的吐出了舌头。
在黑暗之中,舌头的赤色显得格外鲜明,令拉撒禄撇开了视线。由于爱蒂丝的视线期待著他的回应,他便回以短短的一句:
「我懂。」
「咦?」
「我稍稍能明白你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子,不待爱蒂丝出声回应,径自吹熄了蜡烛。残留在大厅里的,就只有暖炉的微量火光,甚至连人在近处的爱蒂丝的脸孔都看不清楚。
「喏,去睡吧。」
爱蒂丝似乎以为拉撒禄是在恶作剧,在烛光消失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显然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咦,啊,等等,你等一下!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叫你等一下了!呃,好痛──!」
为了问清楚拉撒禄的意图,身后的爱蒂丝传来了起身的声响,但随即发出了摔倒的噪响。听那声响还不至于造成受伤,应该是不要紧吧。
拉撒禄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就这么走出了大厅。
「好啦,该去哪里睡呢……话又说回来……」
她没有说谎──就拉撒禄所见,爱蒂丝的所有话语几乎都是发自内心的,看来她确实是把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看得过于沉重了。毕竟再怎么想,都难以认为爱蒂丝具备著足以瞒过拉撒禄的眼睛撒谎的本事。
但如此一来──
(那她又为什么会想寻死呢…………?)
疑问也理所当然地会来到这个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