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虽然不会写字,但应该还能靠著涂鸦或者绘画传达意思吧?有需要的话就用吧。如果觉得做工有些粗糙的话……唉,毕竟是我做的嘛。若是找个更精于此道的家伙制作的话,应该可以弄得更精致些……无所谓啊。」
拉撒禄揉了揉紧盯手边工作而变得疲惫的眼角。明明用上了高昂的蜜蜡蜡烛,但摇晃的火光终究不适合照明复杂的做工。
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咬牙忍受著劳动疲惫感的拉撒禄,在这时察觉到了视线。
「…………?」
「怎么了?」
他开口问了,却没有获得答覆。特地做给她的木板也没有像是要拿来好好利用的样子。
那有如湖面般的双眼紧盯著拉撒禄。那不像是被狐狸盯上的兔子那般,在强行克服恐惧下打量对方的目光,但也不像是冰冷无情、只是追著会动物体的机械化视线。
擅长解读他人视线的拉撒禄,之所以会在这时感到困惑,是因为他鲜少被人投以这方面的感情。莉拉的视线与记忆中的养父目光重叠,这才总算读懂了她现在是怀抱著何种情感。
看来自己似乎被她担心著。
「…………?」
她虽然和罗尼未曾谋面,但应该还是明白拉撒禄的一名朋友丧命了。莉拉像是在寻找拉撒禄的心灵伤口般,将视线在他的胸口上游移著。
「你不需要想太多啦,快点去睡吧。」
拉撒禄这么说完,莉拉便果断地折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动作之俐落,甚至让人以为方才蕴含在眼里的情感是假的一般。说不定,拉撒禄刚才是真的看走眼了。
对于已经脆弱到会怀疑自己一事,拉撒禄有所自觉。
「啊啊,混帐。真的是不该做不习惯的工作啊…………」
工作时和做木工期间所喝的酒,在他的脑子里翻搅打转,描绘出充斥迷幻气息的图样。
记忆开始涌现,掠过心头的是他以刀子戳穿了老千手掌的那个瞬间。
库丽所告知的罗尼死讯。
在幻觉之中响起的罗尼手掌被踩碎的声响。
记忆如泡沫般浮上,又毫无秩序地彼此穿插,这没有脉络和逻辑的光景填满了思路。
「无所谓——明明应该无所谓才对。」
他抓起身旁的葡萄酒瓶大口狂饮,尽可能让大量的酒精灌入胃里。这时他嘴里一呛,喷出了一口咳成雾状的葡萄酒。
在想像之中,拉撒禄的手掌被刀子贯穿。
拉撒禄被罗尼狠狠地踩在脚下。
拉撒禄自己将拉撒禄的手掌骨头一根不留地全数折断。
拉撒禄拿著刀子戳穿了罗尼的手掌。
「…………唉。」
他很清楚自己变得如此脆弱的原因为何。
那是非常简单的道理。赌博师的生命本来就轻如薄纸,而且毫无价值。他平常都刻意将目光撇开,但罗尼的死却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这样的事实。就只是如此而已。
那感觉就像是凝神眺望著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大洞似的。
今天,拉撒禄站在揭穿耍老千的这一方,并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不知其名的老千手法,获得了报酬。
但就像忽然丧命的罗尼那般,就算拉撒禄在明天反过来成为遭到制裁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那是拉撒禄极有可能面对的未来,而一旦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走上那条末路,与其说是未来,不如说是自己注定的下场还比较合适。
赌博师的末路早已注定,那就是在某天横死街头。差别只在于是遭人杀害,或是在失去财富后自我了断,这条道路的尽头不存在正经的未来。
拉撒禄想必不会结婚,而且也找不到结婚对象吧。虽然他对于成家一事不怎么坚持,但身为赌博师的事实,会让他失去描绘这幅正经的人生蓝图的权利。
赌博师的生活方式就像是在走钢索。况且,这条钢索没有尽头。
他只能尽己所能地往前迈步。一旦停下脚步,就会向下跌落,但就算继续前行,也总有一天会耗尽气力摔下钢索。这两者的差异只在于时间早晚罢了。
「别拥有太多东西」——拉撒禄过去曾受过养父这般教诲。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道理,没有哪个傻瓜会在踏上钢索前还特地去扛累赘。他们过的是不稳定的生活,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追求恋爱、友情或是纯粹的事物。
他嘴上嚷著「无所谓」并与一切事物划清界线,尽可能维持一身轻的姿态。拉撒禄被这么教导过,也知道自己正是因为有好好实践,才能一路活到现在。
「正因为明白,才会迈出脚步。我说的没错吧,拉撒禄?」
他试著呼唤起自己的名字,但却没人给予回应。
大概是在不知不觉间睡著了吧。
他看到了梦境的延续。
那是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首次与养父邂逅的梦。
「这样啊。」
养父看著好运地猜中掌中硬币是正面的拉撒禄,严肃地点了点头。男子一边在掌心转玩著表面朝上的硬币,一边像是在叹气似的开了口:
「这样啊。我说,孤儿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