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外头的刺激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不仅是粗鄙的喧嚣声而已,这一切全数化作奔流,像是在对五官宣示著此地正是帝都一般。
扛著轿子的轿夫们对挡路的群众们怒声斥骂,商人喊著明显有诈的夸张标语,马匹的腥臭味也随著蹄声捎至。试图吸引目光的女子们用上了许多鲜艳的色彩打扮,看起来彷佛来自热带的植物,其中也有些男人用类似的手法把自己装饰得格外醒目。
有一派说法表示,造访帝都的乡下人首先会感到惊讶的,是居民们全都踩著急切的步伐前进。
这样的说法确有其理。放眼望去,无论是谁都踩著让人想问「何以如此焦急」的急促步伐走在这狭窄的帝都之中。若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的话,想必很快就会遭到撞飞,并被埋在路旁的水沟里面吧。
「…………!」
看似来自异国、迄今没好好外出过的莉拉在看到街上的景色之后,会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
莉拉站在玄关向外窥探,立刻瞠大了双眼。她像是想问「今天是什么节庆吗?」似的,将视线从街道的一端望至另一端,过了不久,她总算明白了今天并非节庆,而是单纯的帝都日常景象,并再次为此瞠目结舌。
她早上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算是外出,但当时想必有用上马车一类的交通工具吧。
看到拉撒禄不当一回事地往外走去后,莉拉也慌慌张张地走下阶梯,但随即差点被轿子撞到,登时弹起整个身子。
虽然只是个慌慌张张地闪躲的动作,但对于一直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她来说,这可是罕见地能窥见她孩子气一面的反应。看到这一幕的拉撒禄在心底「哦」了一声。
莉拉似乎也察觉了拉撒禄的想法,只见她立刻又套上了那层冷漠的外壳。
不过,拉撒禄敏锐地发现莉拉在换上那张冷漠的面具时,身子也轻轻地颤了一下。
「你的衣服就只有这一件?」
莉拉所穿的衣服是麻布所制,既无装饰性也无法御寒。由于是将奴隶视为商品兜售,因此除了奴隶之外,不会附属其他的有价之物——从这样的安排,可以看出布鲁斯精打细算的商人本色。
帝都的天气不仅多云,温度也偏低,这样的装扮未免太过缺乏防护。莉拉以机械般的动作点了点头后,拉撒禄随即摇摇头。
「哎,无所谓啦。跟我来吧。」
拉撒禄很快地踏出脚步,在他身后的莉拉明显表现出胆怯的气息,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跟了上来。
如果莉拉想逃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跑得不见踪影吧。
帝都里挤满了人,一旦混入人群之中,想找出特定的个人就变得极为困难。况且就如拉撒禄所说过的,他没对莉拉抱持著非追回来不可的执著心。
但实际上,莉拉踩著冷漠的步伐追在拉撒禄的身后。看得出施加在她身上的教育——或该说是痛楚——已经化为了枷锁,彻底束缚了她的手脚。
拉撒禄望著可怜兮兮的莉拉,轻轻哼了一声。
「无所谓啦。」
帝都的市容就有如一张巨大的拼布。
这里从古老到让人怀疑会不会是从兴建城镇时就保留到现在的木造建筑,到崭新的砖造民宅都有。光是在街道上边走边张望,建筑物所横跨的年代和工法种类,就多到用两只手也数不完了。
之所以会有许多新建的住宅参杂其中,是因为帝都火灾频传的缘故。不仅是臭名远播的十七世纪伦敦大火,帝都整体几乎都是容易引发大小火灾的地带,而法律更是明文规定,新造的住宅必须以砖瓦搭建用以防火。古老建筑被烧去一角,并被新造的建筑物填补上去的循环过程,就形成了帝都的历史。转过一个街角,眼前街景就为之骤变的状况,在这边也不是多希罕的光景。
(若要说这座城镇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出的特徵,那大概就是随处可见赌博的踪迹吧。)
虽然以赌博师为业、倚靠赌博为生的人并不多,但在帝都之中,赌博乃是最广为人知的娱乐。
就这么边走边瞧,也能看到坐在咖啡厅露天座位的男人们正玩著骰子,在另一处的路边,也有人以酒桶充作桌子,正以这次政府提案的法案是否会通过作为赌局,露天摊贩所陈列的书本之中,也不乏与赌博有关的书籍,而扑克牌也以商品之姿混杂其中。
拉撒禄所前往的目的地,也是脍炙人口的赌博区域之一。
「啊,拉撒禄大哥!」
在看到店铺的时候,拉撒禄被人搭了话。
从预计前往的酒馆探出头,向拉撒禄挥手搭话的,是一名美得像是宗教画作里的天使就这么长大成人般的青年。青年似乎正在为熟人送行,而他就这么对拉撒禄展露微笑。
「真难得看到你呢,是要来这里玩吗?」
青年有著纤瘦的体格,以及柔顺的茶色短卷发。他以那对看似纯真的双眼望向拉撒禄,露出了喜孜孜的神情。
「好久不见啦,奇斯。我是来这里吃饭,顺便赌个两下。」
名为奇斯的男子也和拉撒禄一样,从事著赌博师的行业。不过两人的交情还没亲密到能称作朋友,彼此熟稔的赌博分野也不同,因此他们不是很常碰面。
不过,认为「交情还没亲密到能称作朋友」的似乎只有拉撒禄而已。只见奇斯像只爱撒娇的小狗,踩著亲昵的步伐凑了过来。
「哇,太棒了!拉撒禄大哥如果一起来赌的话,我就有机会赌赢了!我最近可是连赌皆输呢!」
「为什么把我会和你一起赌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