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太阳破碎之日 ─Intro─ 四十八年前/八年前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一九五〇年代正值日本的变革期,当时这个国家几乎没有水泥建筑,遍地黄土。利用核弹为东京带来危险的恐怖分子──国城田义一,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去当兵的男性们纷纷归乡,国城田就是在之后的第一波婴儿潮中出生。村子里的新旧世代无声无息地开始分歧,生活共同体就这样静静地逐渐分崩离析。一个小村子里就算有很多新生儿出生,也不代表地区的经济规模一下子就会扩大,因此任谁都知道,孩子们长大之后找不到工作。另一方面,东京从战后的焦土,成功重建进入高度经济成长期,有许多工作机会可找,所以就连村子里务农主力的男人们都去了收入更高的大城市。

  国城田是一户富农的长子,少年时期过著优渥的生活。全村就属他最会读书,运动能力也最强,所以多少受到众人一些期待。

  「义一小弟你过来,阿姨给你糖吃。」

  当时亲戚里有一个寡妇就寄住在他家。寡妇的皮肤白皙,长得非常漂亮。在那个时期,农家里寄人篱下的人没什么尊严,寡妇根本进不了本宅的大门,只能被安排独自住在仆役住的别屋。

  「义一小弟,可不可以再说说你到东京旅行的事情给阿姨听?」

  她在十八岁时从村子嫁到过去曾被称为满州的中国东北地区;二十岁时战争结束,她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拖著半条命撤回日本。当时的国城田还没有足够的知识,不懂得揣测七年这么长的时间背后代表什么意义。因为寡妇会告诉他一些关于外国的事情,所以还是小孩的国城田很喜欢她。

  「你告诉我一些满州的事情嘛。」

  当时的国城田并不知道,满蒙开拓团在战后是多么凄凉,所以当然也不知道,开拓者撤退时有如地狱般的惨况。他只是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妈妈都不让丈夫与小孩靠近这名寡妇。就是因为这名寡妇年纪还不到三十岁,正值青春年少,所以村子里的人都避著她。

  「那种事说来也不太愉快。」

  她只是用寂寥的表情远眺后山。别屋这里很潮湿,只有纸鹤或是一些女儿习气的物品。这种与世隔绝的气氛,让国城田第一次感受到异性的魅力。

  「好了,义一小弟,『月光假面』就快要开演了喔。」

  国城田家里有一台当时在村子里还非常稀少的电视机,所以当寡妇想要独处时,总会拿电视节目当藉口赶人。她在村里没有容身之处,几乎从来不曾走出别屋,所以也没见过电视机。不管国城田好几次向她说明,她还是无知地以为只要打开开关,随时都可以收看想看的节目。

  人口逐渐流向东京的村落,有如被淡淡的夕阳笼罩般,让一切黯然失色。

  那个寡妇虽然为人善良,可是国城田家的人与村人全都联合起来冷落她,对她视若无睹。拚上性命好不容易才回到日本的她,脸上总是挂著无力的微笑。

  「东京吗?真好啊,有机会的话,阿姨也想去东京看看。」

  几年后每当国城田回想起她,最初浮现脑海的,总是一只白皙的手。就是因为当她自杀、香消玉殒时,国城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手。

  寡妇把束著和服衣带的绢绳绑在别屋和室的横梁上悬梁自尽,发现尸体的人是还只是小学生的国城田。当时还是大白天,他才刚从学校放学回来。隔著泛黄的纸拉门的另一头,由于逆光的关系,看不清楚寡妇的脸庞。

  她的身子就在低矮的横梁上晃呀晃的。

  因为国城田还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所以他只能呆站在尸体前。不管他等再久,眼前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就算存心想寻我晦气,也不该在家门里搞这种名堂啊。」

  等到国城田的脑袋恢复思考能力,已到黄昏时分。周围都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父亲站在他身后,之后竟然想擅自放下已经断了气的寡妇尸身。

  少年国城田看过很多书,知道不可以随便乱碰遗体。母亲明明就在隔壁的本宅,可是父亲却没有打算通知她。村子里的母亲都不譲小孩与丈夫靠近寡妇的原因,大致相同,这譲国城田感到很害怕。他知道这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一种『邪恶』。

  「要叫驻警!我们要叫驻警来呀!」

  国城田抓住父亲,可是却被父亲的大手推开。

  「小孩子懂什么,不懂就不要装懂!」

  一个名叫信次的园丁被找了过来。

  「信次,把她搬去吊在后山里。」

  「这样做还是会被人家知道!爸爸,我们会被警察抓住的!」

  父亲好像很怜爱这个孝顺的孩子,非常温柔地把手放在国城田的脸颊上。

  「没事的,驻警当然也很清楚,在这个村子里要保护谁才是『为所有人好』。爸爸不会被抓的。」

  这件事就是国城田内心里对不公不义的最原始印象。他渴望得到不输给任何力量、伟大又强势的正义。因为那时候无论是村子里的园丁,甚至是来帮忙搬尸体的年轻人,全都依照父亲的命令行事,连一丝怀疑都没有。他觉得这片黑暗不是存在于他的眼前,而是薄薄地笼罩著整个时代。就算等到长大进了大学之后,国城田那群人还是一直感到很焦躁,认为要是他们不抗战的话,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变好。

  ──为了『所有人』而使得某个人就连死后都不受重视,这种事是一种邪恶。而任何一个参与这种结构的人也是『邪恶』,必须遭受报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