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护豪森站在黑暗之中。
在这个没有白昼的地底深处,幻梦永无苏醒的一天。
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暧味模糊,就连时间的感觉都消融不清。
与圣骑士鏖战不休的盟军占领时代仍未结束,之后的时代彷佛全都只是一场精致而真实的梦。
要不是有一道如萤火虫般绽放著白色光芒的『泡泡』滑到眼前的话,或许真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吧。
「你还真是到哪里都盯得紧紧的呢。」
这里是一处老旧的地下工厂。工厂正中央摆著大型铁砧,低矮到差点让人绊到脚跌跤。因为那不是给人使用,而是矮人锻冶师用的。
工厂里头有一个巨大的石砌火炉、天花板上有铁炼吊挂零件的巨大天车、地上则有一个和游泳池差不多大的水槽。在战时受到徵召的魔法使就是被命令制造引擎的试作品。
用来卸货的铁轨上现在停著一辆两节车厢的地下铁列车,『泡泡』就是被吸引进第二节车厢里。
低俗的嘻笑声与枪声响起。工厂外面就是由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狩猎魔导师(Rifle Wizard Company)中队把守。
选择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单纯只是因为这里适合用来当作封闭回廊的出入口,而且有铺设铁路,比较容易和生意上往来的恶鬼客户接触。就是因为还跑到这种地方来──所以『她』才会年纪轻轻送掉性命。
「有大批大批魔法使的尸骸沉没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中。就算活了下来,也只能怀著暴力在假寐时不断看著绝望凄惨的梦境而已。希望总有一天能从凄惨的深渊爬起来,抱持这样的希望又有什么不对呢?」
他对倒卧在脚边的《魔兽师(Amon)》神和瑞希问道。
瑞希还是一如之前被钉在墙上时的气若游丝,发出低声呻吟。
「你觉得呢?再演大系的女孩,『最后的魔法使』?」
绊的两手被绑在身后,恨恨地抬头看著王子护。好友神和的自我再生魔法遭到破坏,在她脚边燃起魔炎。绊认为这都是因为王子护的关系。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个问题问得好。想要实现梦想就必须要有力量。梦想,这真是一个好字。我也深爱这个字眼。」
仓本绊只把自己好意所及的范围认定是她的归宿,就好比躺在脚下的《魔兽师》。她还不知道交托在自己手中的是什么样的事物。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却去追求在这里只会被烧毁的奇迹之力,这实在太荒谬了。我们应该为了这个世界通行的经济力量而战。」
在绊的面前坐著一个男人,正盯著神和瑞希看。
因为他的年龄已经五十五岁,就像是个即将退休的上班族,所以身上的鼠灰色长裤与衬衫看起来非常称头。晒黑的肌肤上有几点褐色小斑痕,过去原本结实的肚腹也已经挺了出来。
「对不起喔,伯伯受人之托,必须看著这孩子。」
仓本绊向他央求帮忙时,这个恶鬼露出一脸歉疚的笑容。但是绊的识人经验还不够多,完全看不出来这个看似为人父者的男子对她的请求根本毫不动心。其实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走进通道,绊和小学生们才会从地下壕的入口逃进通道深处里,可是绊记忆中的模样却没办法和现在眼前这张和善的脸庞串连在一起。这不是因为绊心地善良,而是她彻底缺乏正确对任何事物保持质疑的能力。
王子护在黑暗中谨慎地放慢呼吸。
所有手牌一下子就全部凑齐,太轻而易举了。
当小丑踩一踩脚就让整个剧场陷入欢笑时,他所应该做的不是感谢上帝的恩宠,而是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恶劣的玩笑。但是既然已经登台开始表演,就不能再回头走下台了。
「我们的力量是什么!」
「「是金钱!」」
在工厂外头喝啤酒喝到酩酊大醉的魔法使们摆脱压迫的枷锁,开始滔滔讲起狗屁不通的长篇大论。
和每天与时俱进的地上世界不同,那种抑郁与自灭的连锁反应,自几百年前以来就从未改变,一直追求著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未来。
先前《近神者》葛兰‧阿萨雷曾经拋出一个问题:「魔法使要如何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这个问题是正确的。
「我们想要的什么!」
「「是金钱!」」
可是辉煌英雄所提出的答案却完全大错特错。
现在生活在《地狱》里的魔法使绝大多数都是三餐不继的亡命之徒以及他们的后代。
因此时至今日,魔法使的战斗已经不再是神话世界的延长,而是如同游击队为了反抗贫穷与压迫而战。
代替礼炮的枪声在工厂外阵阵轰响。如今这个由恶鬼占据绝对优势的世界并非如世人所像的那样难以改变。
在历史上,王子护这些魔法使的归宿也只在短短千年之间就被迅速剥夺了。但是从今以后,就会进入不管任何魔法使都可以用枪弹或恶鬼自己创造的武器来屠杀恶鬼的时代。
一场竞争淘汰将会发生,只有生活型态牵就恶鬼的魔法使能够生存下来。
今天或许是仓本绊这辈子第一次真正听见枪响,让她露出紧张的神色。第一次真正听见枪响声竟然是在今天这种日子,这真是最恶劣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