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无依的制裁者 第二章 天上萤光

  那个在魔法尽灭的环境之下还能继续发光的东西,是一个棒球般大小的金属块。那里面有地下铁车站的铁钉与螺丝、超过三十人以上的狩猎魔导师中对(Rifle Wizard Company)从地下铁扫射所留下的大量弹壳,以及被机械化圣骑士队伍的《光环》挡下的子弹金属壳。为了这个魔法,梅洁儿把那些一个个小金属块汇聚起来、熔合在一起。

  这个金属块被隐藏在亮度更强的发光体内,依循惯性继续往前飞。它不依靠魔法,单纯只是因为热辐射的一般自然现象而放出如火炎般的赫赫红光。这就是为了让仁施展魔法消除能力,用来照亮艾蕾诺尔的光源。

  艾蕾诺尔的《光环》完全就是一种魔法,因此在仁的魔法消除影响之下,以极快的速度遭到侵蚀与贯穿。

  不管是滚烫的金属或是惯性力,梅洁儿所加热的炮弹都已经不是魔法,因此破坏力会依循自然法则慢慢地逐渐下降。

  炮弹的威力与《光环》防御能力的衰减率各自不同,两者之间的差异就等同于艾蕾诺尔遭受的伤害程度。

  呈现半熔解状态的高黏性炮弹猛撞铠甲少女的胸口,黏在变形的胸甲上。艾蕾诺尔完全承受这股冲击力道,就像被车撞倒似地飞出去超过两公尺远。少女骑士一边翻滚、像个人偶在地上弹跳,金属炮弹散出来的液滴宛如鲜血,顺著她被撞飞的轨迹洒落在铁轨上。

  铠甲少女赖以护身的奇迹被烧毁,在各种不同的意义上都已经恢复成凡人之身。虽然倒地不起,可是她还是伸手摸索自己的长剑。艾蕾诺尔还有意识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竟然还撑起了上半身,炮弹的残块从歪七扭八的铠甲上掉下来。

  「──────────神啊!」

  将近两个月的囚禁让艾蕾诺尔更显枯瘦。她像是要绞尽体内的生命般,口呼神之名,接著一副喉咙中要吐露出来的并非言语,而是心肺内脏地喘了几口气。

  「神啊──」

  艾蕾诺尔终于不再歌唱了,可是这个失去伙伴、尝尽凄苦的少女口中没有长叹悲伤、哀悼、悔恨或是憎怨,始终只是呼唤神的名号。她唤著神之名,表情痛苦,咬紧牙关。彷佛在这丧失希望、舍弃生命的黑暗深渊里,只有神之名是她唯一的灯塔。

  「神啊、神啊!」

  艾蕾诺尔泪流满面,似乎只有在颂唱神之名的时候她才能够哀伤哭泣。颤抖的手腕想要以剑为杖,把身子拖起来。可是却滑了一下,撞到额头。

  「神啊,我仍然崇信您。唯有呼唤您的声音,才能远远传送到我所失去的一切。」

  她闭上眼喘息,好像在说愿意接受一切,除了您之外别无真理。

  「您可听见了吗?您可听见了吗?」

  没有信仰的仁不了解,都已经打成这样遍体鳞伤,为什么她还要祈祷?可是仁明白一件事情。他已经听不见艾蕾诺尔护手甲发出的声响了。这是因为有如祈祷般双手紧抓著剑的她正在恸哭,全身都在颤抖,一身铠甲此时也同声发出哀鸣。

  「……神啊,每当我在歌唱的时候,您依旧长伴在我的身旁。」

  对她来说,她的归宿、渴望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里吧。换句话说,那就是她得到的答案。

  艾蕾诺尔终于气空力尽,轰然倒入尘埃。

  †

  当仁等人走出地下通道时,外头才刚过中午而已。

  仁与魔导师公馆联系之后,对方告诉他下午两点以后要讨论今后的对策方针。仁心想,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先回家一趟换套衣服、淋个浴,便带著梅洁儿在大马路上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家。

  现在的状况不再那么分秒必争。这次事件是冲著国家而来的犯罪行动,因此暂时从魔导师公馆移交给公安警察处理。由于政府组织是纵向关系,一旦案件被拿走之后,在厘清与对方之间的责任与权限之前,他们再也没办法插手。更何况对这个国家来说,事件的主角根本不是准备核弹的怀斯曼保全调查公司,而是那个传闻中买下核弹的恐怖分子国城田义一。

  载著核子弹的地下铁列车已经失去踪影。公馆打著和仁一样的主意,虽然从地下铁银座线的涉谷站附近发现疑似是八号地下战壕的大空洞,但还是没能发现王子护豪森的行踪。不晓得是靠魔法转移移走了,还是逃进安全的封闭回廊里,总之那辆列车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在单线路线上等人来抓。从乐观的角度上来看,这也代表至少核弹没有立刻爆炸之虞;从消极角度来说的话,王子护已经作好万全的准备躲起来,想要逮到他可没那么简单。

  下了计程车,土黄色墙壁的旧公寓正映照著盛夏的艳阳。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就是武原仁从国中三年级搬来之后,住了九年的地方。房东住在一楼的一号房,房间前方就是通往二楼的金属梯。仁踏上阶梯,抬头望著走在前面拾阶而上的梅洁儿。

  小魔女尚未发育出女性柔和曲线的细瘦肩膀,以及从胁下延伸到连身洋装之内的平顺身体线条完全裸露在阳光之下,看起来非常耀眼,让仁不禁摀住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让这个稚幼的女孩涉险,浑身血液都为之一冷。先前之所以能够那样全心依赖梅洁儿,或许是因为地下战壕太暗,没有让仁意识到她的表情与举手投足间表露出来的天真单纯。

  梅洁儿回过头来。

  「回头一想,我们和她打得那么激烈,结果她自己随随便便想通、随随便便结束战斗,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少女回想起那场战斗的始末,看起来好像很难以释怀。

  耗尽力气的艾蕾诺尔失去意识,安稳地睡著了。她的模样看起来毫无戒心,感觉就算当下被仁一枪打死她也无怨无悔。

  艾蕾诺尔似乎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仁与梅洁儿把车站的火势扑灭之后就把那位沉眠的骑士留在地底下,自己出来了。真正现实的问题是,如果把身上有战斗伤痕的她带回公馆,就不得不说明他们的伤势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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