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在黑夜与白昼的交会之处没有折磨他的恶鬼,只有无边无际、空无一物的辽阔旷野。浅利凯兹认为这片昏暗的沙海正适合自己,这里既乾枯又寂寥,除了风声之外没有其他事物让他烦心。
「小弟。」
这位气度不凡,犹如最理想魔法使形象的男子又再次称呼凯兹为「小弟」。这名自称为葛兰‧阿萨雷的魔导师把凯兹等人连同《人偶师》一起转移到这个似乎是撒哈拉沙漠的地方。
「你认错人了。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叫做家人的人物。」
因为相似弦的关系,葛兰保护凯兹所受的伤也同样复印在他的右手臂上,正隐隐作痛。没错,这名站在破晓沙漠中的男子确实与他很像。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就算形状相同,黄金与石块还是不一样,我们之间有天壤之别。对,我是一个废物!」
阴郁的暗蓝色天空下,在世间窘迫无路的自嘲让浅利凯兹吊起嘴角。这次因为臼齿的形状相同,自然而然地接起一段相似银弦。但是这个男人单手接下五十多名《协会》菁英的魔法攻击,与自己之间的差异就好比黄金不同于垃圾一般。
「我心中觉得非常感恩。虽然不得不分离,但因为有双亲的慈爱才让我们能再次相会。」
因此葛兰言语中的亲昵语气让凯兹大感羞耻。他久经摧残,原本对任何事物都毫无感觉的脸庞抽搐著。
「在我们的世界里,『型态相似之物』彼此区分模糊不清。像同卵双胞胎这种『最为相似的物体』根本没办法长大成人。心脏的跳动、动脉的血流或是肺部、身体会自己同步化,把两个人一起害死。」
「所以我的那个什么父母就把我一个人流放到不受相似之理影响的异世界吗?他们还真是慈祥啊!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吗?没有一个人来救我吗!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冷风吹得凯兹臼齿打颤。不,难以遏抑的怒火让他浑身发抖,彷佛从黄沙大地传来阵阵鸣动声般。
「抱歉,这是阿萨雷家的罪过。」
认识这名王者的人一定会怀疑自己听错吧,《近神者》竟然出言道歉了。但凯兹只是一脚踢起黄沙,发泄心头之愤。
「为什么我的双亲选择了你,而不是我?」
打从一出生,就是浅利凯兹人生不幸的开始。被强风吹起的沙尘飞入眼睛,痛得凯兹一拳打在自己的手上。他已经分不清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了。这个乾枯龟裂的男人三十四年来一直怀抱著仇恨,如今能够回答这股仇恨的残酷解答就在眼前。
「只是个婴儿的我刚出生后眼睛都还看不见,就在黑暗中使用了魔法。父母亲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做出了决定。」
他们就这么接受了,认为这个选择很正确,没有一个人对凯兹有所期待。
在一片带著红晕的昏暗当中,与他面貌相似的葛兰对他说道:
「你真正的名字是凯兹‧阿萨雷。」
「不对!直到现在才出现,亏你还敢摆出一副对『真正的我』很了解的模样。我是浅利凯兹。」
凯兹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不堪,脚下一边拖著沙漠的沉重沙粒,一边想要从那个完美无瑕的魔导师面前逃开。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蔷薇色的世界。
泛红的沙之大地在地平线升起的旭日照耀下逐渐染上一层鲜艳的粉红色。彷佛沉眠在乾风之间的花苞在一瞬间绽放,沙尘世界沉浸在一片淡红色当中。全新早晨的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此时正要释放出新的生命力。
凯兹的双眼内莫名其妙涌起一股热流,就连他原本以为最适合自己的不毛枯海都还会展现出如此庄严的黎明。他觉得一个渺小的男人根本配不上这片肃穆美丽的大地。
「让我回到那里去。」
回去那个低劣的城市吧。回到那个每个人都带著奇异的眼神看他、天空封闭在脏污的灰色建筑中、四处都有猎人徘徊追杀他的城市去。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因为我活该应当坠入地狱吧。既然这样就让我回去!回到那个最适合我的垃圾堆里!」
「不要这么狼狈。」
葛兰静静地开口说道。凯兹就像是一只听见雄狮低吼的兔子般,浑身打颤。
「把头抬起来,你可是《近神者》的弟弟啊。」
对凯兹来说,痛苦与后悔就像是已经麻痹一样,隔在一层粗糙薄膜的另一头。但是此时却让他觉得无比羞耻,就连活著呼吸都教他觉得难以忍受。他一直在找藉口,认为自己是因为受到环境扭曲才变成这样。可是最伟大的魔导师身负著荒芜沙漠的疾风,现在就站在他眼前。如果没有扭曲堕落的话,最低贱的丧家之犬就能变成葛兰‧阿萨雷吗?答案非常明显。如今浅利凯兹是个人渣,全都是因为他自己器度狭小的关系。
「我自己早就已经燃烧殆尽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团废灰罢了。」
现在凯兹毫无成就。但是在这个自称是他亲人、有如太阳般光采绚烂的男人面前,就连依照现在的生活方式沦入堕落的人生都让他感到无比悲凄。
「我一无所有!根本是个空壳。我就是个人渣,将来也会过著有如垃圾般的人生吧。所以你快滚!我们没有任何一点『相像』。」
「我没有子嗣,也不曾收过徒弟。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指引他人,但是如果弱小就是蒙蔽你双眼的黑暗──」
太阳再怎么样都无法了解,旅人就算逃离北风也还是无法舍弃外套。
葛兰突然伸出沾染血污的手,一把扣住凯兹的脑袋。前刻印魔导师肤浅的愤怒立刻被恐惧所取代。
「那就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