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城旭日东升,将水晶地面染成淡紫色的太阳转眼间就划过天空,逐渐西沉。半透明的无色建筑物群不断重复生成与破坏的过程,就像海浪拍岸又退回水平线的现象一样。因为变化得实在太过激烈,看起来甚至好像是畏惧于化为现实,实际存在于世上一般。幻影城把可能性延续到时间的尽头,救赎将会造访未来、美好的事物总有一天会出现。
绊开启门扉,第一个穿门回到属于她们的现实。内脏破裂的梅洁儿也回去<协会>接受魔法治疗。神和瑞希应该是押着艾蕾诺尔·纳刚到魔导师公馆去了。他不知道这名打倒了<协会>干部的铠甲少女今后将会步上什么样的命运。
武原仁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神之门>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舞台装置以及尸首都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一切部只是一场幻影,眼前只有一大片化为白地的水晶荒野。仁手中握着失去了一切的铠甲少女的长剑,一直站在再演已经退场的舞台上。
“什么都没了啊。洁尔贝奴死在我面前五公尺远的地方,这里原本有一片波涛汹涌的小型海洋,圣骑士们就沉没在里面。各种不同世界的人们理念意志互相冲突的那座塔,的确曾经在这里存在过。”
一抹曾经听过的男性声音从背后向他问道:
“‘人’战胜了奇迹与神意,再演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收到的命令是‘把幻影城内的敌对魔导师全部杀光’。如果还有该杀的人没杀,就算想回去也不能回去啊。”
仁一回头,眼前有一名把长发束在脑后、眼神阴沉的男子,左手正把玩着幻影城的万能通行证<钥匙>。他就是绊在户籍上的父亲,仓本慈雄。
只要想一想能够在幻影城内自由移动的<钥匙>的下落,答案当然不做他想。如果<钥匙>在洁尔贝奴的手上,当<神之门>再演告吹的时候她应该会立刻逃之天天。一个犯下数十件强盗杀人命案正在逃逸中的女人,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视撤退为畏途。如果那名狡猾的女人会把当作保命符的钥匙交出去,对方肯定就是被目击到车站月台上与绊和洁尔贝奴在一起的仓本慈雄了。
“心中的牵挂竟然让我们相会,这可真是奇缘呢。今天我恰巧也要来这里抛弃长年以来的回忆。”
“手不染血,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其成,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
洁尔贝奴先前说绊从<神之辞典>中抽取了魔力。慈雄想必紧接在女儿之后把魔力拿到手了吧,因为“拥有<钥匙>的人就可以在遗迹内任意往来”。
慈雄从系在腰间的刀鞘金属扣环里抽出硬塞进去的纸盒,叼起一根香烟,然后佩戴着护手的手指在刀鞘上一擦,用神 引火点烟。
“我要去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里的遥远地方。我一直相信今天一定会到来,不断告诉自己‘奇迹真的存在’。”
慈雄先前一直躲在安全的场所观战,看着魔导师们互相残杀。他全身穿戴与圣骑士相似的铠甲,十几年来制作的神音乐器安装在各个部位上,看起来极为杂乱无章。香烟的紫烟搭配上一身骑士打扮,实在是突兀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如果你这么闲,就把那身没品味的装扮整理一下吧。”
这名制造出悲剧真正原因的男人眼角挤出几道皱纹,露出尴尬的苦笑。
“这身打扮是重视机能,你就别太计较了。”
被这出闹剧牵连进来的那些圣骑士才真是倒楣到家了。说起来,<钥匙>原本就是被慈雄直接送到公馆职员的家里。他在送出钥匙之后,就像是放长线钓大鱼似的一直等待着,等待有人被欲望迷了心窍想要启动<幻影城>的那一刻。之后他终于等到洁尔贝奴主动咬了饵,为了获得<协会>调查到的情报而接近她。
“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不愿意冻结在<神之门>得到的神音不去使用它,是吗?”
仁他们所生活且应当守护的这个世界是排除一切超过容许限度的残酷事实而得以成立的。所以仁身为专任官的职责,就是打倒像洁尔贝奴·罗素与这个仓本慈雄一样超越界线的魔导师。
“我大概是想在踏上旅程之前把绊的事情理清吧。我等那孩子使用魔法等了整整十七年,这么久的时间害我习惯了许多事情,真是伤脑筋啊。”
“圣骑士教导了世人不会实现的愿望,对他们的赎罪行为我还觉得有些遗憾。但是用不会实现的祈愿有可能成真的希望去吸引人,然后为了自己加以利用。这种做法简直是下流龌龊。你有十七年的时间可以放在心里好好想一想,也应该稍微觉得‘这样不好’吧!”
仁觉得肚子里一把火烧上来,幸好他让绊先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慈雄态度这么冲。只要一句话就够了,他希望这名父亲能够对绊说声抱歉。不管有什么理由,仓本慈雄从绊婴儿时期起花了十七年的时间养育她。这名男子亲手拿着奶瓶喂年幼的绊喝奶、替她换尿布、带她去上幼稚园和小学,出钱付学费、买衣服、书包、课本,让她生活过得衣食无虞。这可不是用一句什么道理或者是非对错就可以解释清楚的问题。
“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谢你一路把小绊扶养长大,直到今天。”
“别说了吧,搞得我好像是个要嫁女儿的父亲一样。”
严肃的恶人面孔上闪过为人父的慈祥神情,然后又无力地放松下来。其实仁也不想和长久以来一直养育绊的男人战斗。虽然明知最后的结论是什么,但他仍然狠不下心来。他很清楚自己最需要完成的义务以及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而且仁与慈雄两人绝对不会选的第二个选择同样都是那个眼角有些下垂、成绩不好、厨艺精湛、有些胆小却心地善良的仓本绊。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心痛欲裂。
所以两人同时擎剑而立。
“好了,咱们开始吧。”
仁的黑刀还插在腰后,他用艾蕾诺尔那把剑身将近一公尺长的长剑使力一砍。虽然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右手腕却还是几乎一点力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