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坐起身子的时候,十崎京香就在身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她好像哭过一场,红肿的眼皮底下充满血丝的双眼俯视着武原仁。
在一个似乎所有一切都已经结束,相当宁静祥和的午后,一道舒适的和风吹来,徐轻抚着窗帘。
阵阵刺痛的脸颊与身穿套装站在病床边,低着头肩膀微微震颤的童年玩伴。病房里实在太安静,仁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梅洁儿呢?”
这时候,时间停止了。
“——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仁很想这么大喊道,但是他却无法呼吸。
“就是为了保护擅自倒下的仁!那孩子独自孤身奋战!她一个人把你扛回公馆后,浑身是伤地死了!”
梅洁儿死了,她已经不在了。随着这件事实逐渐在脑海里渗透,他全身的细胞都像是坏死一般失去感觉。每当京香痛骂他一句,陡然跳动的心脏送出的血流也渐趋冰冷。
“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不肯看看那孩子?那孩子怎么可能会弃你而去!你应该早就明白她的心意了吧!”
童年玩伴一边哭,一边就像是紧掐住脖子般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摇晃身心耗弱的他。仁闭上眼睛,心理想着要杀的话我什么不杀我。
——整个意识有如被吸入黑暗般不断向下坠,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聚集在后脑勺了。然后世界宛如翻转过来一般,充满着欢喜与耀眼的白光。
魂牵梦萦的她好像背对着照明似的,轮廓正俯视着仁。刚才看到的都是恶梦吗?还是说现在才是自己期望看到的美梦呢?
“老师!老师!太好了。”
梨花带雨的梅洁儿紧紧抱住了他。仁感觉到了真实的触感与体温:心脏剧烈跳动。就算这是一场梦,他也愿意永远被欺骗下去。自己应该没有哭出来吧?因为莫名的自尊心作祟,仁闭起了眼睛。
“太好了……全部都是一场梦吗?”
为了确认面带疑惑的少女不是幻影,仁一边抽吸着鼻腔深处的热流,一次又一次用力拥抱她。垂落的长发轻搔着肌肤,嗅着一股混合芬芳发香与汗水的气味,这份温暖让仁感到无比安心。鸦木梅洁儿,他的学生还好端端地活着。
“其实我本来不太想出手救一名恶鬼。”
身后传来一阵语带轻蔑的声音让梅洁儿吓了一跳,红着脸连忙从仁的双臂中钻出来。在眼前的是一名身披如影子般黝黑的长袍,下颚蓄须的男子。他是<协会>的协调官贝尔尼奇。这名把对公馆职员冷嘲热讽当成工作一环的中年魔导师正在用白手帕擦拭被血渍弄脏的双手。
“今天请容许我诚挚地向你道谢……”
仁起身想要表达谢意,但是胸口深处传来一阵闷痛让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天花板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魔导师公馆玄关大厅。他光裸着上半身,躺在一张附有轮子的担架床上,右手动脉插着一根连接输血包的点滴管。在魔法与现代医学的共同合作之下,胸口被刺穿的武原仁挽回了性命。
“要道谢的话,就对你那位忠心的刻印魔导师说吧。现在你还能活着,都是仰赖这女孩的概念魔术把你原本快要断绝的<生命圆环>固定起来。”
“老师,你这段时间绝对不可以使用魔法消除喔。老师现在的身体就像是开了洞快要破裂的气球,我只是用魔法勉强维持住而已。”
梅洁儿看起来虽然很担心,但她成功完成这项困难的技术,脸上还是露出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太了不起了,真是奇迹。”
就连用来当作盾牌遮蔽魔弹而被打得皮开肉绽、几可见骨的左手臂都已经复原,长出薄薄的新皮不再出血了。
贝尔尼奇摸着下颚胡须的动作似乎也流露出几分满意。
“仔细听好了,<沉默>。我们<协会>的魔导师以保住你性命的圆环魔术为主轴,封闭血管修复了重要器官。虽然最后已经用魔术让自然愈合的速度加快,补强伤口与强化接合处……可是如果你在伤势痊愈之前使用魔术消除能力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位魔法使可是为了精密研究而来到这个被称为<地狱>的世界,本事当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他自己似乎愈说愈兴奋,从袖口取出一根镇静剂雪茄,用牙齿咬开之后以魔法点上火,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交代你们的负责人了。你就随意去打、随意去死吧。”
说完之后,贝尔尼奇吐出一阵白烟。举目四顾,在这个公馆本馆的玄关大厅里只有梅洁儿、仁与贝尔尼奇三个人。身为恶鬼的所有职员为了不让他受到魔法消除的影响,全都离开现场了。
贝尔尼奇一边一如往常地嘀咕骂道“地狱的空气真臭”,一边走进只有魔导师才能进入的内院。之后在这铺着陈旧绒毯的宽敞大厅里就只剩下带着玉米般香气的白烟,以及男子与少女而已。
虽然两人独处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两人总觉得如果表达方式有一个不对劲,想传达的意思整个都会变调,所以都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才好。对仁来说,这名小魔女是他最重要、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比起狡猾的大人,梅洁儿的心更快崩溃。
“对不起,老师。那时候我觉得就这么结束也好……”
这时候梅洁儿不是一名骄傲的魔法使,她露出年幼孩童的表情,颤抖着紧紧抓住担架。为了让她放心,仁把满是伤痕的手放在那双勇敢把他带回来的小手上。
“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这张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