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慢慢取回颜色,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
迟来的青春──结束了。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发现自己被搬到弥漫药味的空间后。不久前的画面不是梦。我不会让它只是一场梦。
恢复知觉的手指能描绘出我写好的曲子。也能鲜明地想起鞘音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不过,被我早已遗忘的处理垃圾用炸弹强制划下句点。
被数不清的病床及医疗器材包围的治疗室。我隐约能理解医生在旁边跟妈妈说话。恐怕这里是我前阵子来过的春咲综合医院。
看来我还活著。躺在病床上,但能正常呼吸,身体也能动。尽管还有点头痛,身体状况似乎挺稳定的。
并不是……感冒恶化。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医生冷静地说明病情,不过大部分都是艰涩词汇的排列,跟前几天的检查结果类似。
重点只有「状况恢复到可以直接回家了」这句话。
我撑起上半身,坐在床边。
「喂喂……你没事吧?」
徵得医师同意的妈妈脸色大变,跑到我身边。
「没事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呼……你真会给我惹事啊。听到你昏倒的时候,我真的超紧张!」
妈妈将肺部的氧气全吐出来,大概是放下心中的大石了。她穿著工作服,大概是从工作的地方直接过来的。总是害她操心,我实在抬不起头。
「对了,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桐山家的鞘音啊。那孩子帮忙叫了救护车,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地方,之后给我去跟人家道谢。」
这样啊,也给那家伙添了麻烦……
「刚才鞘音也在大厅等,我跟她说了你昏倒的原因,她好像就放心了。」
「放、放心?你怎么说的?」
「日夜颠倒的不规律生活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的高血压。你最近挺忙的样子,很有说服力对吧?」
当然全是胡说八道。是妈妈基于不想让鞘音过于担心所做的贴心之举。
「那孩子生气了喔。她叫我跟你说『别害我担心啊,笨蛋』。」
我能轻易想像出她生气的表情。尽管接受艾蜜姊的指导、熬夜作曲、睡眠不足是事实,有人愿意为我担心──比什么都还要令人高兴。
我的人生不是只属于我的。
这二十年来,我是在许多人的扶持下活过来的。
不是能擅自用垃圾、底层人类概括和贬低的廉价东西。
事到如今才感谢太迟了。我怎么现在才发现……真的有够废。
「那……鞘音呢?」
「刚才搭电车回老家了。她说不用看到你的脸也没关系。」
冷淡的一面实在很符合她的个性。在她要回东京的当天害她陪我来医院,我深感愧疚。
「她好像把行李收拾完后就回东京了。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
「我不知道那家伙的手机号码……」
「哎呀哎呀,我儿子真卒仔。」
呃啊啊啊啊……老妈的会心一击直击心脏。对不起我是个卒仔儿子。
「还有,鞘音叫我把这交给你。」
她放一片吉他拨片在我手上。是和当时一模一样的──国中生零用钱能买到的廉价品。
「这是我给她的……」
熟悉的三角形物体是我送给鞘音「抵生日礼物」的。仔细一看,不是全新的。上面有无数疑似使用痕迹的刮痕。
你那么珍惜地使用这种廉价的东西吗……
直到收到真正的生日礼物的那一天……一直相信会有这样的命运。
「你会出事当然不是睡眠不足。这次症状算轻微,但就算这是病危的徵兆都不奇怪。」
妈妈口气变凶了一些。
「放著不管……只会愈来愈恶化。动手术也治不好,或许还会留下后遗症──」
一辈子背负复发及后遗症的风险。
妈妈试图维持平常的表情,却咬了一下嘴唇。
「可是……能活著。你能活下去的可能性毫无疑问会提高。」
妈妈牵起我的手,用她的双手包覆住。
这个触感也好怀念。爸爸去世后,妈妈握住了我的手。如同绝不放开年幼的儿子那般。
她的手摸起来比记忆中硬了些……但那是她代替爸爸养大我的辛苦的证据。我发自内心为独一无二的母亲感到骄傲。
「病名虽然不一样……我会忍不住把过世的老公跟你重叠在一起。」
「跟爸爸吗?」
「那家伙刚开始也是笑嘻嘻的。等到有自觉症状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剩下就是一眨眼的事……」
不用明说,我也知道什么东西是「一眨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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