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可是,我五年没碰琴了。将它从记忆中舍弃了。
「放心。我只是想知道阿修现在对音乐有多少兴趣。不是弹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意愿认真面对它……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明白了……」
我被气氛牵著鼻子走,与阔别五年的键盘相对。艾蜜姊逐渐变成令人怀念的斯巴达大姊姊教师。她一进入这个模式就绝对不允许妥协。
手指放在黑白键上的触感将甜美与苦涩的回忆搅成一团。
「鞘音,你刚才不是问一周能不能练到可以开演唱会的程度吗?」
艾蜜姊走向鼓组,静静地坐到旋转椅上。
「那么,莉洁,让他们看看救世主的奇迹,名为音乐的剑戟吧。」
「Messiah's name is Liselotte。在此降临。」
有其母必有其女。
艾蜜姊眼中的平静如水转为妖艳又迷人的眼神。
──君临中央的,是我的青梅竹马桐山鞘音。她也在集中精神,拿出职业创作歌手的真挚眼神和态度。
「依夜莉小姐应该有空窗期……没问题吧?」
「这还用问?你以为我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黑历史时期的血液在沸腾,妈妈得意地扬起嘴角。瓦斯行的工作服居然和这个表情这么搭。
臣哥变成观众,艾蜜姊的双亲基于好奇跑来偷看,在一阵寂静中──艾蜜姊用鼓棒敲打、脚踏钹,数了四拍。
键盘的开场及贝斯奏响重低音的前奏,高音的吉他自然地加入其中。推动前奏的鼓声剧烈震撼著空气。
一开始就是最高潮。
鼓声撼动灵魂,与用拨片弹出厚实低音的贝斯一同奏出旋律。莉洁的吉他散发惊人的存在感。我敲击琴键的指尖踏著迟缓的步伐,以免被她甩在后头。跟不上。跃于键盘上的手指瞬间化为手铐。
艾蜜姊的鼓声加快。加快到极限。委身于最激昂的情绪中,毫不畏惧失误。
不断地将我们拉向前方。
她握住想要尽情肆虐的弦乐器队的缰绳,以一个又一个动作指出音乐的道路。
艾蜜姊的过门带出鞘音吶喊般的歌声,撼动空间。
不是在观众面前唱出优美歌曲的SAYANE,而是以桐山鞘音的身分,凭藉凌驾吉他扭曲的全音符的音波,顺从内心的情绪倾吐歌词。
愤怒、焦急、脆弱。总觉得这些情绪发泄的对象──是我。
艾蜜姊、莉洁和妈妈,上半身激烈地前后摇晃。我光是站在原地弹奏自己的部分,就无暇顾及其他事,光是挤出空洞的声音就竭尽全力。
音色来不及切换。只是个装饰品的左手碰触滑轮,也制造不出理想的效果。身体跟不上大脑。可是,练习量又不足以让我能立即应对,无意义的弦乐器的音色作为异物滞留在旋律之中。
从键盘流淌而出的声音如潜伏于体内的病灶。从内侧渗透、腐蚀、破坏一切。还没吗?曲子还没结束吗?
我已经连自己有没有在弹琴都不晓得。仅仅是在无声的世界中,埋头敲打键盘。
庸才无法追上。
无法以同样惊人的速度,走在天才身边。
反而会拖累对方。所以我才主动拒绝。因为我真的很害怕被人拋弃。
只有我跟不上。只有我被其他人甩在后头。
约莫四分钟的曲子,是自卑感的拷问──让我知道自己身处不断逃避后抵达的最底层。
回过神时,臣哥和艾蜜姊的父母在为我们拍手。
可是,我几乎什么都没做。这阵掌声是除了我以外的四个人得到的报酬。我连接触菁英们的音乐会的权力都没有。
「……不行。只有修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
鞘音摇了摇头,冷酷地宣布。
「艾蜜莉小姐说得对,跟技术无关。你难堪地逃避著音乐,逃避我……透过空洞的声音传达过来了。」
「我不在的话……你就能唱了吗?」
「……不如说,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唱。可是……我讨厌现在的你。」
她扔下一句互相矛盾的话,快步离去。那句话之所以带有另一层意思,是因为她还对我抱持某种期待……是吗?我不知道。你直接放弃我,我还会比较轻松;你冷冷拒绝我,我还比较好辩解。
现在开始还来得及吗?我这个闭门不出的尼特男无论再怎么挣扎,或许只会出尽洋相,不过如果只要在这一次,真心投入在一件事上,就能为臣哥和这个地方略尽棉薄之力。
我会不会觉得这垃圾般的人生也有意义呢?
「艾蜜姊……可以让我回去当你的学生一周吗?」
若是在拖延时间后失去的青春,在结束前稍微挣扎得久一点也无所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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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啊……!」
僵硬的手指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