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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此时我不得不在此讲述自己的事情。久违了,被问及自己的事情而讲述。这是我来此之后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喜悦之情。
“第一次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理由是些非常琐碎的事情。我讨厌妈妈唠叨我看电视看得太多,回家也不立即做作业等。我对父亲因工作繁忙而疏忽我感到异常不满。这些事情让我郁闷,于是某天,我突然动摇不已,不想回家……”
“动摇后怎么了?”
“我走向了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不久就遇上了荒川的堤坝,我便从那儿一直往上游走去。我想知道河流源头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不记得自己当时走到了哪儿,可到了晚上以后我还是一直在走。我当时几乎没有什么不安。我只是为自己的自由而感到高兴。结果我被巡警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呢’——那次离家出走就这样结束了。”
江神学长一言未发。
“第二次是初中二年级时。朋友把绝交书摆在了我面前,总遇上讨厌得让人无法忍受的老师,母亲发现父亲出轨而大闹一场……由此而衍生的对自己性格和容貌的不满以及马马虎虎的学习,对自己无任何突出才能的羞愧,这些让我开始无法忍受日常生活,于是我又开始动摇……”
“这次去哪儿了?”
他依旧在玩弄香烟。
“那时都初二了,所以怎么说也是坐了电车。”
“‘怎么说也是’啊。”
我们相视而笑。
“父亲在伊豆有一栋与亲戚共有的别墅,所以我夏天一般都是在嘉敷岛或伊豆度过的。我那时想去自己只知道名字的轻井泽看看。我装作去学校,在车站换上自己的衣服后从上野站乘上了电车。电车离开站台时我真的很爽快。我当时大呼快哉说我自由啦!我也明白做这样的事情最终也只是逃避自己,可那真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我在轻井泽度过了半天的时间,想要投宿时却受挫了。钱我是带了,可是人家不肯让我一个小孩子单独留宿。已经没有回去的电车了,我当时想正好是春天了就野营吧,便想先告诉家里说我很好,于是便用车站前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父亲质问我在哪里,我便如实回答了,于是他就说让我在车站等。父亲与母亲开着车来接我了。等待他们时,时间长得让我快要失去知觉了。父母只说了一句‘以后再不要这样了’,便让我坐在了车里。——回家的时间也很长。接近黎明回到家时,我们三人都为一路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话而筋疲力尽。不过对我而言,那并不是一次那么痛苦的回忆,不过我不知道对父母而言是怎样的。”
我忽然很难为情。
“江神学长你也有过吧?”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一直在离家出走。从很多年前开始,一直在。”
“你老家是在——宫津吧?”
我只知道这些而已。然而,我既没有造访过宫津,对该地的知识也很贫乏。勉强知道的也只是宫津位于若狭湾西侧,拥有天桥立这一风景胜地而已。虽然有的季节很热闹,临时列车会带去一些观光客人和海水浴客,可到了冬季,恐怕只有日本海在昏暗的天空下咆哮,城镇也会被大风与波浪所袭而埋没在雪中。
他终于点燃了第三支烟。
“我出生在宫津,上小学时搬到了山科。”
我好像误会了。我本以为江神学长的父母在宫津。
“那你在宫津没有家人吗?”
“不是,我老爹一个人在那儿。九年前我们回到了宫津。虽然那是个我九年间从未回过的家。”
我感到很奇怪,越来越不明白江神学长家的状况。
“那你母亲……”
“她在八年前长眠了。”
“九年间没有回家就算是离家出走吗?”
“我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的。不过不是只有我,是我们全家一起离家出走的。”
对于江神学长的私生活我不甚了解。
“全家一起出走是什么意思?”
“我父母离婚了。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一家离散了。”
怪不得他不愿说得很详细。可是我还可以再问一点吧?
“父母一离婚你们便分散了吗?”
江神学长的香烟的烟雾飘向了我这侧,他用手帮我扇赶着烟雾。
“在此之前的十二年,我们一直住在山科。离婚之后,老爹回了宫津,母亲回了自己的出生地姬路。只有我留在了京都。我从那时开始就住在现在的西阵的公寓。——望月和有栖他们都误会了,我可不是留级了两年,而是花了两年时间来整顿我的生活后才去的大学。”
江神学长从来没有纠正过他们的误解。我不知道此时他是源于何样的冲动而告诉了我。或许,人要互换秘密是需要某些非日常性的时间的。
“我母亲狂热地信奉某种占卜。”江神学长继续说道,“她得了胃癌,将死之际给我留下了‘天启’。说‘你会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先于你父亲而死,那时或许你还是个学生’。”
我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说些什么还是该表示一下自己的惊讶,或是该露出笑容。
“江神学长你不是相信占卜的那类人吧?”
我只说了这一句。他衔着香烟,略歪着头。
“谁知道呢。我想如果是这样,三十之前我就一直做学生吧!我这么想……怎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