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双头恶魔 第四章 雨中来访者——麻里亚

前田家位于通往大桥的道路中途。我一晃想到:真的没事吗?因为我认为,八木泽、前田组合在这个村里属于文雅男子联盟,倘若谈话会付诸武力,不是应该出动小菱、志度组合吗?

  ——蠢材。当自己是吵架导演吗?

  “真的没事的。”

  八木泽又走入了森林。

  冴子关上了窗。“明明才刚开始画,一开始就碰钉子了呢。”

  “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与我分别返回至画家与模特。

  慢慢地只能听到画笔与画布摩擦的声音,我的思绪在种种事情上萦绕。我丝毫没有想什么八木泽是不是真的没事,却在担心由衣。我祈祷她所受到的伤害是极其轻微的。

  * * *

  我心底有件厌恶的事。那是来此大约两周后的事情。

  我想由衷地同情由衣。曾经从梦幻世界送来可爱的笑容与歌声、被这个国家最多的人——不仅是满脸粉刺的宅男,是的,是不论男女老少——所仰慕的女子,因为受欢迎而受到深到无法想象的伤害,为使自己变丑而刻意贪婪、发胖,如同背负罪孽的人一般逃匿到这边远的地方,对此我感到悲伤。她无法忘记那不忠诚且在我看来低能一样的男子,她为此而落下的泪水实在令我心酸。

  ——事实果真如此吗?

  某天夜里,我自问。那是我写完给父母的信之后的事情。

  ——你看到年幼自己一岁的女子比自己还痛苦还可怜,不是有一些安心吗?

  不,怎么会……

  ——就是吧?你说实话吧。我不会被你蒙骗的。

  不是那样的。

  ——你一直都是那样的。喂,你还记得吧?

  那时……

  ——是高中二年级时。梅雨结束时。

  那是……

  ——你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想起了一名同学的面庞。名字忘记了。那是一个内向得呆滞,总是毫无理由得战战兢兢的女孩。某个星期日,我在涩谷的一家书店与她不期而遇。我们都是独自一人。我邀请之前只说过几次话的她要不要去喝杯茶。那时是初夏,而我只是口渴了。大概是因为没有进过茶室等地方,又与我也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她一时不知所措,却“嗯”的一声点了点头。我点了冰红茶与草莓冰淇淋,边吃边问她买什么了,她吞吞吐吐地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一边将书藏在了身后。我没有强行要看,把自己买的书给她看。当然是推理小说。那时我读的全是推理小说。我问她“休息日你都做什么”“不看电影吗”等问题,全是我在与她说话。她紧闭的嘴开始慢慢打开,一点点讲述自己的事情。她评价她自己“异常内向”。我笑说“太夸张了”,她却是认真的。她说一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种样子便会不安得什么都做不了。害怕自己被别人认为:“这个人说什么傻话呢,是不是脑袋不好使”,害怕自己被别人认为没有幽默感、无聊。害怕自己被别人反问:“你声音太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瘦得如鸡架一般、满脸粉刺、头发一看就很硬、动作迟钝、学习成绩差、无特技、丝毫没有可以向别人夸耀的东西,她把自己认为的缺点罗列了一遍。所以才交不到朋友很孤独,这就是她的结论。我谄媚地说她所列举的缺点全是假的。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说完后,她略微笑了一下。

  离开茶室后我对她说“稍等”,便让她等在那里返回了书店。然后买了一本文库本。在车站分别去往不同的月台时,我把书交给她说:“给你。读读看吧。”

  是田纳西·威廉斯(注:美国剧作家,代表作《欲望号街车》、《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的戏剧《玻璃动物园》。那是一个叫劳拉的女孩的故事,她闭门在家、收藏动物的玻璃工艺品,比她更内向且一只脚残疾。故事的最后劳拉寻回了勇气。我送她的是这样一本书。她对我说了“谢谢”。

  ——那晚,我为自己行为的厚颜与无耻而愕然。然而已经太迟了。我被自我厌恶折磨得无所适从,无法平静。那是一本好书,但绝不是一本可以说句“很适合你哦”而赠送给人的书。我感到羞耻。

  ——次日,她重新就书一事感谢了我,但我却未有机会听其读后感。之后我曾多次邀请她去看电影,每次却都是非则她说有事拒绝我,便是我有急事,最终一次也未实现便过去了一年,班级分离后连话都未曾再说过。

  ——与那时一样,发现比自己更为悲惨的女孩,同情中却总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你真是到何时都这样啊,这就是你的秉性。

  由衣之所以可怜,是因为比我更悲惨……

  “有马。”

  ——是的。你的心一直就是那样的。

  我没有那么坏……

  “有马。”

  ——那你就那样想啊。

  我无法停止对自己的责备,趴在了桌子上。我可以听到自己啊、啦、嗯之类的呻吟。那是自我紧咬的齿间透出的呻吟。

  * * *

  “喂,有马!”

  我突然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冴子停下画笔,担心地看着这边。

  “没事。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些问题。”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我顺从地回答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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