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还没确定这个村庄不会存在的吗?你再慢慢考虑一下怎么样?”
也许是从我的话语里发现了一线生机,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站了起来。
“如果你们还要练习的话就请吧。我先失陪了。”
——骗子。
背后响起了《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我一边听着曲子走向门边,一边思考着我刚才所撒的谎。说什么圣诞节之前离开这里,我也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尽管如此——
我也该走了吧。
铃木冴子完成那幅画,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
4
我的房间在音乐室的正对面,我却自房前走了过去。晚上十点半。明天早餐轮到我来做,所以我本打算冲个澡就去休息的,却又突然想在睡前读点书。于是我就想去楼下的图书室。接着,我在舞场前面骤然停下了。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正在摇摇晃晃地往上爬。那个东西爬上了昏暗的楼梯,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小的小小的并且有两个头的长颈鹿。那两个头轻轻地上下摇晃着。
“小菱君……”
“嗯。”
那个影子回答道。同时,那两个头轻轻弯向后方,影子变圆了,且变得更小。楼梯哐当响了一声。影子霍地站了起来,小菱仰视着我。
“吓着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也没有。只是他倒立着爬上楼梯来了。
“我以前也经常看到小菱君倒立,不过还是第一次见你倒立着爬上楼梯来。我还以为是个怪物呢!”
“要是香西女士的话就该惨叫了吧。还好是你。”
他认真地对我说道。
“这不是很危险吗?竟然在楼梯上倒立。”
话虽这么说,但我明白这点小事对他而言肯定是很轻松的。如果看过他如烈焰般激情舞动的样子,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
“没事。倒立会让人心情舒畅的!这样我感觉自己也能很好地看到事物的模样。”
“小菱君,您知道加百利·盖尔(注:《The Crime of Gabroiel Gale》中的主角人物,故事收录于G.K.切斯特顿的《诗人与狂人》中)吗?”
“你说什么?”
我无意中说了奇怪的话。
“不,没什么。”
小菱仍然面无表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们姑且互相道过“晚安!”,便在舞场分开了。
同二楼的走廊一样,楼下也是万籁俱寂。只有下个不停的雨声异常猛烈。猛烈得让人听得入神。
“您真打算这么做是吧?”
在猛烈的雨声中,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这是前田哲夫的声音。他正在追问某人。
“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村子。这一点您明白吗?”
这是哲子的声音。听起来声音是从与图书室呈相反方向的食堂传来的。我不觉停住脚步,凝神倾听起来。在我驻足的前方墙壁上挂着一幅铜版画,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里。那幅画是已经离开这个村子的樋口未智男的作品。一个身穿衬衫、头上严严实实地捂着纸袋的男人站在稻浪的正中央。虽然纸袋上空出的两个洞被涂得漆黑,画中男人的视线却跃出了画面,刺向了我的眉间。这幅画不适合我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所鉴赏。
“这个村庄会变成什么样,最终是由菊乃夫人决定的。况且,那也不是今天或明天就能改变的。你们再冷静一点好不好?”
回答者是小野博树。似乎是关于开放村庄的争辩。我忽然被提起了兴致。
“您的目标是财产吧?”
哲子的话让人惊讶不已。这倒是像任性的她可以说出来的话,但直接这样问本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小野不会大发雷霆吧?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夫人,这话可过分了啊。你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啊。”
画家表示了他的不快,但语气依旧很平静。这或许是因为他手中从容地握有对方生杀予夺的权利吧?这似乎让前田夫妇很焦躁。
“要论不懂礼貌,咱们彼此彼此吧!”哲子提高了语调,“我们不是在说礼貌的问题。——小野先生,我们是在问,您是因为想要夫人的财产才跟她结婚的吧?如果不是如此,是没有理由与长自己十五岁的大婶结婚的。”
“你是因为想要财产才与现在的丈夫结婚的吗?不是的吧?你是因为爱他才跟他结婚的吧。我也是。我也是同你们一样,因为相爱才要与菊乃夫人结婚的。”
这是在讽刺吧?哲子的丈夫哪里有什么财产。
“无论他有没有财产,我都跟他结婚了。但是小野先生你不一样。如果夫人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大婶,你根本不会有什么跟她结婚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给我适可而止吧!还有,你也别一直大婶大婶地叫她了。你说话还真是刻薄。你这个样子或许对你那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丈夫好使,但是对别人不管用!”
“你竟然说我没有生活能力,真是过分啊!”
这次是哲夫怒不可遏了,他大概是被触到了最痛处。尽管如此,他们仍在继续着毫无大人样子的争吵。
“那我就把实话全部告诉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