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就在我准备转身和外公道别时……
「我过了索然无味的人生啊。」
一句话突然传来,我以为自己听错,「咦?」地反问。
然而外公似乎不想针对这句话多说什么。
「你还记得小时候曾和外公一起去抓蝉吗?」
「啊……还记得一点……」
老实说,我完全不记得抓蝉这件事了。
外公瞄了我一眼,沉静片刻后缓缓开口:
「修司……你现在还敢摸蝉吗?」
「嗯,现在应该不敢吧。」
「你小时候可是敢徒手抓蝉喔。像这样,轻巧地压住翅膀。」
外公抬起插着点滴的右手,把手掌弯成碗状轻轻移动,用大拇指和中指做出抓蝉的动作。
那个手势微微唤醒我古老的记忆。
——像这样,看到了吗?要轻轻地抓喔。太用力会弄伤它的翅膀……
脑海中响起好远、好远的声音。
结果我准备了两~三天份的换洗衣物,却一天也没住就回去了。
因为我还来不及说要住下,母亲便说:「你很忙吧?对不起,谢谢你特地过来。明天还要上班吧?」我想起今天是星期天,母亲会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
附带一提,我还没告诉母亲我已经离开上一间公司了。
我「嗯啊」地含糊回应,直接转身离开。
***
结束久未轮值的早班后,我直奔车站。前几天买的灯泡瓦数不合,迫于无奈,我因此过了好几天厨房没灯的生活。因为我住的地方非常小,光是少一盏灯,黯淡的房间便拖累了心情。
为了买一颗灯泡搭好几次电车,真不划算。
我走出车站,再次来到那个十字路口。
忽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巨大的蝉鸣声。
——像这样,看到了吗……
脑中浮现外公抬起那只插着点滴、布满皱纹的手,并且把手心弯成碗状,轻轻移动的画面。
我忍不住寻找蝉鸣的出处。
行道树以等距被迫种在热气蒸腾的柏油路上。我不认为水泥的下方会有泥土,但这些树依然不可思议地散发翠绿,不知究竟是用何种方式补充养分。
我在充满生命力的郁葱枝干间找到犯人。
尽管蝉儿卖命地引吭高歌,为此驻留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人们说蝉蛰伏在土壤中七年,就为了短短一周高歌生命。不知这话给蝉听到,又是作何感想?
它们是否会为此感动?或者早已看开,觉得没什么?抑或只想快点回归尘土呢?
——我过了索然无味的人生啊。
外公走过了九十年的漫长岁月,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当我来到外公这般年纪,吊着点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又会怎么想?
号志由红转绿,人潮一口气流向大马路,我迟了一步才动,肩膀就被人从后方狠狠一撞,还听见「啧」的声音。
今天早上做的梦闪过脑海,我讶异地回头,幸好那人不是留金发,而是一名黑发上班族。
街头的大型电子看板传出『电影版《TORN&TONE》的魅力……』的声音。
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为了不被人潮冲走,我用力站稳脚步,凝视那块电子看板。
我想起「他」曾在月刊杂志的小角落画过的《贫穷趣闻》,我以前好喜欢那个小空间里的趣闻。
如今他已是畅销漫画家,我恐怕再也看不到他的贫穷体验了。
最近各种宣传活动开始填满了那个小空间。
期盼了那么久,他总算熬出头了。
「干得不错嘛。」
正当我要迈出步伐,红灯刚好亮起。
于是我伫立原地,凝视他紧绷的笑脸。
今天自动门也伴随熟悉的音乐打开,紧接着是一声急促的「早!」掠过耳际。
总算来了。
我斜眼目送阿拓一如往常飞奔入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阿拓换上每个人一定都看过的好认条纹制服,扣上大大的前扣走出来。
「喂,已经慢了五分钟喔。」
我边将收银机的「负责人编号」改成阿拓的,边提醒道。而他丝毫不见悔意,嬉皮笑脸地走进收银台说:「我打卡没迟到啊。」好像完全不打算早到一点。
「你再不注意,小心被店长骂喔。」
「安啦。我又没迟到。」
阿拓置若罔闻,两手扠腰,缺乏干劲地左右扭动脖子,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