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从小就很疼我。尽管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但犹记得他是一个笑口常开的人。
最后一次好好和外公见面,应该是我快要懂事的时候吧?还是小学低年级左右吧?
我们祖孙俩很少碰面,因为乡下路途遥远,家中自然较常与住得近的爷爷奶奶往来,等我上了小学以后,更没什么机会去乡下找外公外婆玩。
小学念到高年级时,开始要忙社团活动,放学还要学才艺和上补习班,我终于再也没有机会去遥远的外公外婆家玩了。
再次见到外公,是在外婆的丧礼。当时大家忙进忙出,我顾着和久未见面的表哥表姐们玩,不太记得外公的模样。
已经升上国中的我,恐怕不知道该如何在「外婆的丧礼」这种特殊氛围中,与平时没机会接触的外公说话吧。
走出离外公家最近的车站闸门,令人讶异的乡村风景在眼前展开。
不,说展开其实不正确,因为眼前简直空无一物,只有随便种上树木的粗糙道路和树林……不,是森林吧。
附近虽然有一座公车站,却没看到出租车候车处。我单手抓着写了医院地址的便条纸,视线扫荡四周找寻出租车,望见不远处有间小小的杂货店。
我倏然想起自己急着返乡探病,都忘记准备伴手礼了。
我不自觉地走入那家店。
一位典型的乡村大婶用平板的语调喊:「欢迎光临……」
用深褐色木材搭建的小店里,贩售着当地现采的蔬菜水果、香菇和手工饼干等。
我想买点东西带去,却不知外公到底能吃什么。他将近九十岁高龄,现在又住院。
我在店内逛了一会儿,最后拿起装了四颗普通红苹果的透明塑料盒,交给大婶说:「我要结帐。」
如果可以,真希望她至少能把苹果放进篮子里,包装得稍微像是探病用,不过这家店看上去并无类似的服务。
如我所料,大婶沉默地打开白色塑料袋,随手将整盒苹果塞进去。
我问她该怎么叫出租车,她给了我距离最近的出租车行的电话号码,我打去后过了二十分钟,出租车终于来到车站前。
一步入那栋老旧的医院,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便扑鼻而来。我果然不喜欢来这种地方。
坐上慢到仿佛随时会停下的电梯来到三楼,找到挂着305号牌子的病房后,我微微探头张望。
白墙环绕的病房内摆着四张床,其中两张是空的。
外公躺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身上插着数条管子。
母亲察觉我的到来,开心地叫道:「修司!」
外公闻声轻轻张开眼皮,转向我说:「修司来啦……」随即要母亲扶他慢慢坐起。
点滴管插在他骨瘦如柴、布满皱纹的手背上,让人看了好不忍心。
我还来不及开口,外公便说:「其实你不用特地这样大老远跑来啦。」
我微微做出笑脸,用制式化的方式向他请安:「外公好久不见,身体怎么样?」外公端详我好半晌,喃喃说道:「修司长这么大了啊……」
母亲笑说:「当然呀,这孩子都二十六岁了呢。」她边将开襟羊毛衫披上外公的肩膀,边叨念着:「最近天气变凉,不要着凉了。」
我们接着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从今年的气候和中暑,聊到邻居家的狗儿,主要都是母亲兀自说个不停。
然后母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两手一拍。
「对了对了,刚刚有人送了哈密瓜来哟!外公,我们切来吃好不好?」
「哈密瓜切给修司吃就好,我要吃苹果。」
「哎呀,对欸,修司还带了苹果来呢。」
我走进病房时随手交给母亲的白色塑料袋里隐约可见红苹果,外公似乎发现了。
床边的慰问品堆成小山,宛如某种设备艺术,里面有点心礼盒和华丽的水果篮,我侧眼看着那堆东西,找借口似地说:
「我本来想买伴手礼过来,但想到外公生病,应该有很多东西不能吃……」
母亲从摆在豪华水果篮旁的桐木盒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哈密瓜,切给我吃。熟透的哈密瓜香甜欲滴,母亲问了外公三次:「要不要吃哈密瓜?」外公则是边说:「哈密瓜不用了。」边大口嚼着我带来的苹果。
待了一阵子后,我看向手表,外公问道:「你明天也要早起对吧?」我含糊回应:「啊,算是吧……」外公缓缓在床上躺下,看着母亲说:
「剩下的哈密瓜给修司带走吧,我不吃。」
结果装在桐木盒里的高级哈密瓜外公一口也没吃,剩下的全成了给我的伴手礼。
「等等,妈妈去要公车时刻表。」
我急忙要母亲坐回去。
「不用啦,我坐出租车回车站。」
「哎呀,你以前说出租车太贵,死也不肯搭,现在是不是比较会赚钱了呢?」
母亲的玩笑话我现在无法单纯地笑,只能「哈哈」干笑,转移视线说:「对了,这哈密瓜真的好好吃喔。」
就在我要伸手拿包包离开时,护士刚好走进来,向母亲询问有关保险的事,两人一同离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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