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噜、
伸得又细又长的手密密麻麻地从屋顶上垂下来,面朝树林那边的壁面就像藤蔓植物爬架,布满黑影。
数不清的纽带状黑影,骇人、可怕,看上去就像从屋顶上满溢而出的内脏。无数根头发就像从毛线球中解下来的一样相互纠缠在一起,这些头发又与另一些从藤架上垂下的头发相互纠缠在一起,脑袋挂在那些头发下面,就像蔓藤上硕果累累的果实一般摇摇晃晃。
整面墙壁,都被伸长的人手、头发、以及人头的混合物所覆盖。在真守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可怕的肉食性的陷阱,要将前来这里的人全部侵吞进去。如果是苍衣看到这一幕,又会产生其他感想吧——
——这简直就像————为前来此处的人,准备好所有的脸、所有的手、所有的头发一样。
只是,不管要用哪一种方式形容,在眼前耸立、展现的令人疯狂的巨大场景,都是一样的。
真守仰望这一幕,感觉快要被恐惧与害怕压垮,却仍然朝着废墟靠近。赤裸的脚踩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另一种汗水开始从他全身的皮肤流下,一种不同于之前一路跑来的汗水。
可是真守没有停下脚步。
真守必须保护家人。
他不愿再失去心爱之人。
在真守心中,这便是一切。平时不辞辛劳的工作也好,与〈支部〉的人相互交际也好,在小女儿去世的时候明知不可以却仍旧向〈丧葬屋〉求助也好,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真守为了这个目的,决定倾尽自己的所能,
哪怕眼前展现的是如此令人疯狂的情景,只要妻子会来这里,真守就会义无反顾地前往。
于是,真守用余光看了看用复合板封住的正门,穿向了废墟的侧面,踏入了铺满可怕阴影的建筑背面。
「!!」
然而此刻,真守看到了料想之外的情景。
在废墟后面,有人。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大量的人。这些人几乎全都穿着睡衣,主要是鞋子都没穿好的老人,怎么看人数都超过了二位数。他们全都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就像刚刚穿过森林来到这里一样,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废墟后面已然荒废得不能称作庭院的空间里。
「啊……」
而且,此处还是某种地狱图景。
在废墟背面,那个像『用伸长了的人手和头发以及脑袋拼成的丝瓜藤架』一样,令人反胃的可怕帘幕已经到达地面,在那里铺开了。
那些东西就像乱七八糟的西瓜田一样在地上铺开,让人联想到熟得太透而崩溃的果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甘酸腐臭。然后从那些东西里面就像把藤蔓到处布开一样,伸向森林的细长的『手』消失在黑暗中。
然后,在此景此景之中————人们都坐在地上。
毫无疑问,他们都像被逐一钓上钩的猎物一样,是被带到这个地方来的,然而所有人脸上,无一例外地都露出欢喜与安心的表情,瘫坐在地上,紧紧地牵住那些从那个丝瓜藤上伸下来的霉菌菌丝一样的手,紧紧抱住那些孢子囊一样的脑袋,或被那些东西抱住。
当中也有人喜极而泣,还有人亲了上去。
只是,他们无一例外,要不就是眼睛有伤,要不就是一副仿佛看不清现实的空洞眼神,与骇人的『手』和『头部』相互拥抱。
如果他们能够看到,应该就无法触碰那些可怕的东西,也不会跟那些可怕的东西说话了吧。那些显然不属于人类的手自当不论,那成串的脑袋也是,都像是只求随便应付一般,做工十分随便,全都不过是表皮剥离,眼睛和嘴巴都化作空洞敞开着,好像尸体脑袋的东西。
可是所有人都在对那些脑袋呼喊,或亲吻那些脑袋,欢喜不已。
就好像生离死别数十载,最终心灰意冷,却又重逢了一般。
这俨然就是一幅地狱图景,不可能再是别的东西。
而其中最令人痛心的,就是一个看上去不满十岁却双眼尽毁的男孩,一边呼喊着母亲一边抓着白『手』正在壁面上爬,想登上壁面的情景。
「……………………这到底……!」
真守呆呆地站在这幕惨景前面,感觉一阵反胃。
这一幕,实在太让人痛心了。而与此同时,他也在此时此刻终于理解妻子身上所发生的那个怪异现象的全貌。
虚假的女儿从那个假货的聚集体中诞生,而假货的『手』拉起了妻子的手,要把她带到这里。
真守在妻子的病房里看到的,让真守受伤的那个『手』,正是眼前的东西。
「………………!」
要是这样————那么『敌人』,正是眼前的东西。
正是让现在真守的家庭陷入不幸的元凶。
真守涌出杀意。哪怕有车也好,就能拿汽油来了,可惜没有。
真守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了疑似以前用来封住入口和窗户时所剩下的老旧的方形建材,他双眼发直地走上前去把建材捡了起来,朝着跟前的『头』奋力地砸了下去。
噗唰、
随着低沉的响声,脑袋碎掉了,浅色的血液汩汩地从仿造眼睛和嘴的圆洞里喷涌而出。血伴着嘀嗒嘀嗒的响声滴落在地面,『头』就像破掉的葡萄果实一般松软无力发生形变,悬挂在头发的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