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边回忆着还活着时的可南子,一边凝视着她的遗体,坐在那里。
他所回忆起来的,只有恩情。
然后就只有她十分崇拜修司的作品这件事。
「泷的作品,是一种永恒」
「我很羡慕泷的作品。想要作为泷的一部分,永远的留下来」
事到如今再去回首,的确能在可南子的言行中零零星星地隐约看到那个异常的愿望。可南子果真不是临死之前精神错乱才说出那个愿望的,她的想法非常明确,她一开始在步向死亡的历程中成为修司的救世主,崇拜着修司的作品。
可南子选择了泷的作品中所蕴含的世界们作为自己死后的世界。
这是属于她的宗教。修司纵然确信了这一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去执行她的遗言。
修司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作品是永恒不灭的。
可南子所说的那种宇宙,修司完全无法从自己的作品中感受出来。
正因如此————修司不敢将刀刃插进自己恋人的遗体,然后在窑里烧掉。
他纯粹地对伤害曾与自己在一起的恋人的遗体,并将遗体砍碎感到可怕。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夏日酷暑难耐,在可南子遗体的皮肤开始变色的时候,修司终于站了起来,用从储藏室里拿出来的柴刀,朝着可南子的脖子挥了下去。
「………………」
报废了一把柴刀,两把锯子,还有两把菜刀。
大约五个小时之后,铺在闷热的卧室里的被褥上,饱饱地吸收了释放出异臭的乌红血液,上面摆着被解体成十几个部分及内脏,四分五裂的可南子的遗体。
血溅到了被子周围,窗帘和槅扇上,撒上了斑驳的血迹。然后榻榻米上有一道朝着同一方向反复来回的,就像拖出来的足迹,从敞开的槅扇经过走廊,一直延伸到藏开的卫生间。胃液已经吐光的修司,正跪在榻榻米上。
在厕所的地上,是沾满血的菜刀。
砍开肉劈开骨头的柴刀的触感,分断骨头的锯子的触感。
以及将那些会缠住锯子锯条上的纤维质的肌腱用菜刀切开,使其露出,一点点切断的可怕触感。从胴体切下来的,手脚和头的重量。
死肉的温热触感。
然后是将滑出胴体的内脏收集起来,沾满血和脂肪又黏又滑的,一碰到东西就会留下血和脂肪的痕迹的,湿哒哒的,令人不快的触感。
这些都鲜明地留在了他的双手中。
最初令人不敢呼吸的腐烂到一半的血所释放出的猛烈异臭,如今早已充满家中,口与鼻子自不用说,连肺部都被充满了。总能听到苍蝇的声音无处不在。
衬衫、裤子、鞋子,全都饱饱地吸进了血,变得很重,每活动一下就会粘在皮肤上。在这样的感觉与空间中,修司既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起身,只是一味地任凭时间过去。
————再也不想做这种事了。
修司的脑袋里,只有这件事。
早就变得空空荡荡的胃里面,仍积聚着淤积的呕吐感。虽然仅仅依靠着对她的责任心,拼命地肢解了她的遗体,但这从未染指过的可怕行为,也消磨了修司的身体与灵魂。
他花去了很长的时间,才能站起来。
在极为漫长的时间之后,修司拖起了自己沉重的身体,总算站了起来,拖着自己的腿,穿上脱鞋,离开了房子。
没有任何味道的空气,让他非常舒服。
把庭院里的水龙头开到最大,从头开始用冷水冲洗。
他不断地冲洗胡子、衬衫、裤子,让一切都吸饱水。然后,一边浑身滴着水,一边缓缓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工房,拿出了随手乱放的香烟,叼在嘴里,点着火。
吸进去的烟,沁入空荡荡的胃里。
他吐出烟雾,仰望着被森林围绕的天空,一边看着烟雾消散,一边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要把解体的可南子放进窑里烧么?
真的要这么做么?可是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停下来。除了做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这么做了。
可是,现在还不行。
需要时间。修司呆呆地仰望着天空,花了很长时间慢慢地吸完一根香烟后,回到工房换掉了湿透的衣服,坐在了黑皮沙发上,意识就这么被强烈的睡魔所夺走。
「………………」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刚刚醒来的他很不舒服。尽管在醒来的同时内容就忘记了,但他做了个噩梦,醒来之后,沉重的疲劳仍就像煤焦油一样,紧紧地附着在心灵的内侧。
修司从沙发上起身,按住额头。
虽然疲劳和饥饿令他身体沉重,但他没有食欲。他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必须的做的事情,就根本不想吃东西了。
吱
他把沙发弄得咯吱作响,缓缓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