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多辉之正在大声给自己经营的事务所打电话。雪乃在浴室的更衣处,无意识地听着他讲电话的声音,索然地产生这样的感想。
「………………」
就在刚才,雪乃冲了个澡。
在充满肥皂与水汽味道的空间中,雪乃用浴巾从头到脚擦干热水的热度还微微残留的赤身。
盥洗台的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自己摆着一张冷漠的表情擦头发的样子。
然后在这背景之中铺开的,是被自己亲手烧过的墙壁、柜子、天花板都烧得焦黑的,呈现一片惨状的更衣所的情景。
在客厅醒来的时候,雪乃因为身上淋到了水槽里的水,身体发冷。
现在总算舒服了一把。要是患了伤风,就是给本来就弱的体力来上致命一击,实在开不起这个玩笑。
这家人现在没人要用浴室。
姑且也有现在冲澡不合时宜的理由。不过实际上,雪乃从来的那天开始,就没任何人使用浴室。要说为什么,毕竟当做〈异端〉被杀死过的『母亲』惨死的尸体,在前一段时间一直就摆在这里。
这里曾一度化为沾满鲜血的尸体的安置所。
在之后,由于雪乃在浴室中用火烧过活过来的『母亲』,浴室就变成现在的惨状,与原本的用途相差甚远。
脱衣处就像火灾现场一样乱七八糟,然后之前当做尸体安置所的浴室,对于拥有正常感情的人来说实在过于毛骨悚然。但是雪乃完全不介意那种事,用淋浴冲了个澡。雪乃自认为浴室曾被用作尸体安置所的事实并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不会造成问题。
“这种事情对雪乃不构成问题”的形象是必须的。
只不过,这个必须,并不是对这个家的人。
需要这个形象的不是别人,正是雪乃自己。
她需要“自己还很强”的形象。
「……库」
雪乃想起了自己狼狈的样子,不安心地身影起来,奋力从脸上将搭在头上的浴巾抽了下来,紧紧攥住。
雪乃手臂用了很大的力,从为防伤口见水而在冲澡的时候缠得很牢的绷带之下渗出血来,传来刺痛。
昨天晚上的那段记忆,在装满水的水槽朝自己飞来,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挡水槽,然后手上传来仿佛骨头断掉的沉重疼痛,被「哐」地砸中的时候,完全中断了。
失策了。
无法原谅自己。
对投来安慰的眼神的苍衣也感到很火大。
然后最重要的,是对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自己感到的,仿佛肺要气炸的怒火。
还有————就在刚才听风乃说的,可南子的事情也是。
「……!!」
雪乃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泪快要流下来,可她把攥紧的浴巾拉到脸上,一边颤抖一边忍耐。
可南子为了弥补雪乃的失态,牺牲了。
雪乃很后悔。
很愧疚。
对可南子,对〈丧葬屋〉,无以言表的愧疚。
并且对这样的自己怒不可遏,甚至想杀了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够在愤怒的驱使下将自己的身心似得支离破碎,万劫不复地杀了自己。
自我厌恶的愤怒让雪乃感到恶心。她全身颤抖,恶心的感觉快要把胸口挤烂。
这股愤怒、这股烦躁,究竟该向何处宣泄,雪乃搞不大清楚了。
朝自己宣泄杀死自己可谓轻而易举,可这么做只能让可南子付出的一切归于枉然。
不,雪乃清楚自己的使命。
战斗,将这个〈异端〉燃烧殆尽,解救受害者,活着回去。
雪乃知道。心知肚明。
可是这个本质为〈噩梦〉的现实,甚至就连这件事都不允许。
死不了的〈异端〉。
这个事实非常可恨。
不能期盼做不到的事情,不能冒险,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要做到这些,可没有说的那么轻巧。
能够用这种冷静的判断来疏通情况的人类,根本不会成为〈骑士〉。只有播撒深深铭刻的感情与情念,不断追寻发泄对象的才是〈骑士〉,才是雪乃,才是雪乃唯一能够产生共鸣的人。
不然,与自己内心的〈噩梦〉共存也好,允许自己内心的〈噩梦〉存在也好,依靠自己内心的〈噩梦〉也好,都办不到。
就连初看之下沉稳而冷静的神狩屋,实际上都非常扭曲,和他暗藏于心的黑暗狂气及感情如出一辙。
没有什么比空转的杀意更让雪乃感到烦躁的了。
而烦躁的结果就是,背负的东西越沉重自己就越是无法得到成果的这股烦躁情绪,接近疯狂的激烈地炙烤雪乃的身心。
要用自己的双手。
要用自己的〈噩梦〉,杀死〈噩梦〉。
这是唯一想要的。可是这却无法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