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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塚真衣子确信着一件事。
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一定是在灰姑娘失去鞋子的那段台阶上,被啄出眼球的。
去的时候一次。
回来的时候一次。
在那段台阶上,她们用蔑视的眼神看着灰姑娘,为了制裁她们的罪恶,才把双目剜出。
台阶是制裁罪恶的地方。
灰姑娘只失去了一只金鞋。
一定是因为她没有矫正母亲错误的罪恶被制裁了。
就像现在的真衣子一样。失去了一只鞋大概是失去一只脚的隐喻吧。
就像,现在的真衣子一样。
“………………”
真衣子的脚向前挪动,左脚发出小学生的雨鞋拖过地面的声音。
左脚被血涂满了,肉和皮如同被撕下的破布般拖在地上。本来就因为火伤而满是伤疤的脚已经失去原来的形状,真衣子的脚发出拖拽湿透抹布的声音,向前挪动。
每当把脚向前挪时,就会被跟脚连在一起的肉块拖住。
被垂下的肉块拽到的讨厌感触每走一步就从脚部长驱直上,皮肤快要撕裂,痉挛的疼痛像火焰般喷出。
吱啦、吱啦
破烂而裸露的脚下发出生肉般令人厌恶的声音。
皮肤剥落的脚掌。里面的肉踩在地面上时,如同脚被破坏殆尽的激烈疼痛就会冲入意识,真衣子沉默着迈步。
一直,一直走着。
她不想被人关心。如果在这一带坐下并被人发现,该对这只脚的伤口解释些什么呢,她发自心底地觉得麻烦。
真衣子如同要从人的身边逃开一样,拖着脚上烂掉的肉继续迈步。
虽然实际上她不管怎么走,也不会走向这座城里没有人的地方,但即便如此真衣子还是向这个方向一个劲地在路上迈着步伐。
真衣子拖着左脚的残骸,迈步。
跟拖着肉块的声音不同,这一步发出了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小小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咔嚓……
是真衣子右手握住的金属摩擦墙壁发出的声音。
真衣子右手所持物品的前端,正随着她一边迈步,一边接触到身旁的墙壁。
那是勺子。
她拿着给病床上的母亲喂食用的大勺子,她将勺子前端不断接触墙壁,没完没了地向前走着。
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只不过是偶尔拿在手里罢了。
跟小孩子无心拽着手里的木棒很相似。但是实际上跟这种行为最为接近的,是鸽子毫不区别掉落在地上的饵料和垃圾,来回走动这种出自本能的动作。
只不过是用嘴触碰眼前的东西。
咔嚓……吱啾……
坚硬的声音和柔软的声音每隔一步就会响起。
真衣子一边发出两种怪异的声音,一边沉默着走在路上。
已经是拂晓了。
阴郁氛围的天空已被薄薄的灰色光芒覆盖,真衣子有意选择的这条没有人行走的小路,也被柔和的光芒照射着。
已经是早起的人去上学的时间了。
真衣子整夜都像这样在街头徘徊,不停迈步。
失去皮肤这个结实表面的脚上肉块也简单地被泊油路剥除了,真衣子的脚已经变成从皮上露出骨头的样子。
暴露出的脚部神经直接触碰到柏油路上的凹凸,发出刺痛感,被还连在一起的皮肤拽着的讨厌感触也让人发狂,但是对于流着泪咬着牙迈步的真衣子来说,她的心情同时变得清爽而愉快起来。
真衣子感到自己的罪恶消失了。
这是赎罪的疼痛。跟这种肌肉被剥夺,意识也被剥夺的可怕疼痛一起,真衣子清楚地感觉到,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罪恶渐渐消失了。
为了偿还罪恶,疼痛是必需的。
赎罪是通往幸福的起始。
在通往幸福的台阶上失去金鞋的时候,灰姑娘感受到何种程度的痛苦呢?
罪人是无法穿上金鞋的。灰姑娘两个有罪的姐姐为了穿鞋,只能切掉脚尖和脚后跟。
伴随着赎罪的激烈疼痛才能穿上鞋子。
这份痛苦对两人来说一定就是幸福。
就像现在的真衣子一样。
咔嚓……吱啾……
真衣子浮现出充满幸福的痉挛笑容,在淡淡光芒照射下的笔直小路里,不断向前走。
现在的真衣子有了目的地。
是学校。必须去学校。
现在有必要确认真衣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