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已经知道一件事。
早早学到一件事。
像这样直接面对父母时,责备的话语或是断罪的台词,会意外地说不出口。「虐待」这个有点强烈的词会引出泥泞般的负面情感,却无法好好形容。
身为表演者应该感到可耻。
我一时之间无法应对。虽然也是因为还不知道详情,不过对别人的家务事插嘴还是很难。以红孔雀的状况,当时已经没有犹豫的余裕,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像这样反射性地采取行动,结果勉强来得及挽回——不只是我介入,还加上神明的介入才勉强挽回。
以现实问题来说,对方是大学老师,我是上她三个月课程的学生,所以也有这层阶级关系吧……记得叫做「正常化偏误」,我无法否定自己擅自认为她「可能有某种进退两难的隐情」或是「可能只是说得比较夸张又自虐吧」,试着借以维持平常心。
发型与服装,甚至研究室里也很清洁,看起来确实不是这么坏的人……看她理性的举止实在不像是世纪大坏蛋。还是说单纯因为我即使假装是孩子,也早就成为大人了?高中三年级那时候的我,听到「虐待三岁女儿」这段话的时间点,是不是就会踹开桌子走人?
三岁女儿吗……
我忽然自省。
我真的是从高中三年级以前就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只看自己眼前的事物,无论是现实还是虚幻都一样(这习惯坏透了)。我不能只思考面前这位大学老师的事,也得考虑到那名「三岁女儿」的事。
如同虐待的父母不是概念,受虐的女儿也不是概念,是确实存在的个体。
专家——怪异专家的其中一人打着「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句口号,但是如果应该拯救的对象有两人,应该要怎么套用?
「阿良良木同学,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哪件事?」
像是要填补室内出现的这一小段(或许不只一小段)尴尬的沉默,家住副教授提出一个笼统的问题,我听完之后反问。
「受到虐待的孩子,会成为虐待自己孩子的父母,这种说法你怎么想?」
她补充这么说。
啊啊……原来是「那件事」。
「哎,我也不算是在幸福的家庭长大,老实说,我在某方面也是为了逃离家人才结婚来到日本……所以像这样受到批判也很难立刻否定,不过,我可不希望有人说我唯一的特色是少女时代不幸福……想到自己的人生还受到那对父母的影响,我就觉得不舒服……内心烦闷得乱七八糟……另一方面,我对自己的任性感到疲惫的时候也想依赖这种理论,这是因为我幼稚地把自己的不长进全部怪罪给父母吗?」
这个问题好难。
我当然也听过这个说法本身……现在回想起来,因为父亲施暴而被猫迷惑的那位班长,明明是那么正经又有良心的人权派却依然肯定体罚,真是耐人寻味。
仔细想想,我只因为名字有「羽」这个字,就断定家住羽衣副教授一定是好人,不过殴打羽川的父母当然也姓「羽川」吧……
说实话,我很想断然回以「也有很多父母即使童年受到虐待,长大之后并不会虐待自己孩子」这个大道理,但是我并没有实际见过这种人,没有直接听过这种人的心路历程……在当事人就在眼前的这个状况,我拿出「伟人」的概念当范例并不公平。
因为,「明明有人做得好,你为什么做不好?」这种问题,简直是我当年听到就想死的话语。
「总之……和自己父母关系正常的父母,育儿的时候应该也会得到相应的协助,所以比起得不到协助的父母,单纯享有比较多的优势吧?」
「不愧是专家。」
我逼不得已挤出像是牵强附会的这个回答,家住副教授却出言同意。
不对,就说我不是专家了,只是恰到好处的一知半解。
「孩子照顾起来很棘手,但是人手不足……尤其我现在分居中。」
「分居中……?」
「和老公处得不太好……算是不相往来了。真要说的话,这也是我无法疼爱孩子的原因就是了。」
俗话说孩子是夫妻的连心锁,但也可能相反吗?哎,应该有这种状况吧……只不过,「分居中」这个关键词产生两个疑问。
第一是国籍的问题。
经过询问,在瑞士出生,拥有瑞士国籍的家住副教授,好像是因为和日本国籍的日本人结婚而获得居留资格……如果将来她和分居中的老公正式离婚,这方面会变得如何?
离婚之后依然可以保有居留资格吗……关于离婚时的姓氏,我听说如果想保留就可以保留下去。
不对,光是听到「分居中」这三个字就立刻连结到离婚,是因为我的大脑依然幼稚。夫妻分居可能基于各种原因……例如单身赴任也是一种分居吧?
为了维持关系,有时候保持距离也是必要的,像是现正绝交中的我与老仓。
不过,就像是顶楼加盖那样以假设堆叠假设,如果家住副教授离婚……不提国籍或是居留资格的问题,要是她必须回去瑞士,也可能演变成要和断绝关系的父母重逢吗?
家住副教授该不会是为此找我商量吧……这肯定只是不当的误解。
居然是因为不想见到父母,所以试着解决自己的虐待问题避免离婚……我希望动机至少要包括她担心自己的三岁女儿。
不,总之这没关系。这部分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