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雷昂也从未想过会遭受弟子的攻击。究竟是暴走的瞬间忘记了自己老师会被波及,还是本来雷昂在他心中就属于杀了无妨的对象呢。
“没问题吧?“
“这个啊……”明白加托问的不只是伤势,雷昂更加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抱歉,还请你先回去吧。这家伙的家人是被骑士所杀,心里有恨也是常情。”
“若我在,还会暴走吧。”
雷昂沉默地点了点头。就算告知加托并非敌人而是自己的朋友,这小子只怕一醒来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继续施加攻击吧。雷昂可没信心光凭嘴炮就能阻止他。
加托似乎想说些什么,雷昂摇摇头制止了。现在就算他想求援,一介骑士能做到的也很有限。
“对了达里埃希让我带了句话……”正左右为难着,加托开口了:“随时可以给他写信。”
但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双方都很清楚。
“啊啊。”雷昂不置可否地答道。
前日寄于我处的少年,虽已尽心教育,然其本人无心向学终日不愿配合,我已束手无策。
虽能确认其确实天赋异禀,却难以期待能有更多教育成果。
故静候您回信告知决断。
雷昂·维登
雷昂边写信边陷入了沉思,注意到时签名的最后一笔墨水绕着笔尖重重渗开了。雷昂叹了口气,拿出新的信纸准备重写,刚抓起笔,又停住了。
该写的话已经决定好,但却迟迟没能落笔。桌子被泽克斯彻底毁了,雷昂只能趴在替代用的椅子前,眺望着卧室方向。
送走加托后,雷昂把昏过去的泽克斯抱进了卧室里。骨折的手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继续留泽克斯在身旁,比留着一炉明火还要危险。不知何时他溅起的火花就会烧到雷昂身上来。不管是像往日那样和村民发生纠纷,还是今日这样直接暴走,都让雷昂感觉自己小命不久矣。雷昂没有飞蛾扑火的爱好。
雷昂悄然站起身来,放轻脚步朝着卧室走去。
敞开的卧室门内,安静躺在床铺上的少年还没有恢复意识。都说孩子的睡脸总是无防备得可爱,泽克斯却完全不是这样。他脸上总是带些局促不安的紧张,仿佛承受着某种永不停息的痛苦,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一个安稳夜晚。
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雷昂忍不住摸了摸泽克斯的头。泽克斯仍旧毫无醒来的迹象。
头发的触感硬而清爽。说起来,自己以前摸过别的孩子的头吗?雷昂回忆起来。
迄今为止收过好些学生,有不太讨人喜欢的,有不太讨人喜欢的,也有叫人挂怀不已的,不过在回忆里都变得分外可爱。可能是因为和他们的接触只有传授魔导入门的那一小段时间而已。而泽克斯,除了魔导的教育,还要一同生活,甚至,还要背负起弟子的人生之重。
原来如此。雷昂想明白了。收了泽克斯做入室弟子,就等于背负起了比血缘还要复杂的羁绊。泽克斯那些惨痛的过去和内心的暗流,雷昂也得帮他一同背负才行。
(明明光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已经狼狈不堪了。)
雷昂在心里自嘲道。
明明是为了自己活过今天都得竭尽全力,不知明日又会如何的三流魔导士。哪还顾得过来这么个身世复杂的小鬼。
(但就算这样……)
手中的信,仿佛是签发给这孩子的死刑判决书一样。
雷昂已经是他最后一根稻草。除此以外再无出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身上蕴藏的巨大力量,无法控制的话就只能预先排除掉。不,就算他学会了控魔,也只会变得更危险。他那憎恨着一切的内心,习得魔术之后也只会给拉瓦尔塔带来更多灾厄吧。提前处置掉才是正道。
(……正道?)
因为自己的想法,雷昂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鸣般的笑声。满怀怒意的笑声。
因为泽克斯的存在太危险,所以杀掉他才是正道?何等的伪善。甚至不配称为伪善。
雷昂才不会去考虑拉瓦尔塔的安危。他只是害怕着泽克斯的力量,害怕自己会受伤。恐惧让他想早早掐掉危险的新芽,却又不愿意余生背负夺去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的罪恶感。所以才想出这种仿佛自己毫无责任的措辞与借口。
光顾着自己的自私者。自己不光导脉很贫弱,气量也很狭小啊。雷昂打心底嘲笑着自己。
雷昂又摸了摸泽克斯的头,叹着气走出了卧室。他将椅子上的信撕做两半后,直接回到书房里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时,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雷昂匆忙过去确认,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木屋里也没有他人的气息。
昨夜撕掉的那封信照旧放在椅子上,雷昂有些后悔昨夜没将它烧掉。泽克斯不会是看完信后逃跑了吧?现在还能追得回来吗?
胸中满是焦灼和不安的雷昂急忙跑出了小屋,然后,停住了脚步。
泽克斯正沐浴着晨光,抱膝坐在屋前的木台阶上。雷昂慌忙的脚步声他必然是听到了,却头也不回。或许就算说不出口,他心里对于害雷昂受伤多少还是有些罪恶感,以致根本不敢看雷昂的脸。
究竟怎么回事,雷昂也不明白。不过,至少这次,少年没有逃走。可能只是因为除此外也无处可去,但雷昂还是感受到了两人间维系起了些微信任。
雷昂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