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应战打倒对方,吉川元春就不会饶过自己。吉川元春原本就是个正义感强烈,厌恶叛徒的刚正不阿公主武将。连那个被称为奸诈邪恶无比的宇喜多直家都能因为跟随同样割据山阳的小早川隆景而捡回一条命。但他若想跟随山阴的吉川元春,恐怕就会被喊著「卑鄙小人,饶不了你!」的吉川元春一刀砍死。而且丰国很确定,比起胆大包天故意做坏事的「恶人」宇喜多,吉川元春更讨厌不过是个「弱者」,只因为胆小而接连犯下背叛行为的自己。而且与其说讨厌,不如说她认为像自己这种既无信念也无抱负的人没有资格当个统治一国的战国大名,还掌握许多家臣领民的性命。
若是不藉由打倒鹿之助,展现出真心臣服于毛利方的觉悟给吉川元春看,自己可能就会被处死。
感到畏惧的丰国于是脱口而出:「杀死鹿之助大人,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吉川元春就会在多年以来的仇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朋友的鹿之助首级的前面流著泪,赞扬丰国的功绩吧。
然而那种作法真的对吗?
自己有如此执著于鸟取城主的位子,甚至不惜做出那么过分的行为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那么胆小,证明自己拥有当个乱世战国大名的觉悟。
但是我能原谅三度背叛鹿之助,更夺走她性命的自己吗?
山名丰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拜托了,请你撤退吧。在丧命之前躲进山里吧!你应该也知道特地跑来这里送死是没有意义的吧……你的目的应该是反覆发动袭击,拖延我方的行军速度吧?既然如此,请你现在就撤退吧。只要趁著这场暴雨逃走,我会尽量帮你掩饰的。拜托了。)
然而丰国的期待落空了。
成功在雨中奇袭敌军的鹿之助正在找机会下令撤退。
但是血气方刚的十勇士看见山名军陷入混乱,纷纷「喔喔喔喔喔!」地喊著,四处横冲直撞。
就在鹿之助一行人深入敌阵时。
豪雨骤然歇止。
天气难以置信地瞬间放晴,于是鹿之助等人就被困在数量压倒性庞大的敌军之中。
「喂,总大将!不好啦!天气像开玩笑似地放晴了耶!」
「我们终于跨越生死之间的夹缝了!」
「什、什么?怎么会这样?这只是一场阵雨吗……!」
「或许就是所谓的『狐狸嫁新娘』呢!」
「别白白牺牲,撤退、快撤退!不对,不行了。我们完全被包围了!」
山名军的将士已经发现鹿之助所率领的士兵其实只有一丁点人罢了。
接著,山名的君主丰国对全军下令:「攻击,杀掉鹿之助。」
「这样好吗?」
「要我、我、我们……」
「杀死鹿之助大人,这真的没问题吗?」
「但这是君命。」
「只、只、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经过了一阵沉默之后:─
山名军士兵们手持的长枪、射出的箭矢,一同袭向了十勇士。
上天到最后仍要赐给我七难八苦,这倒没关系,但是我很后悔将三十位伙伴也卷了进来──鹿之助想著。
「就算十勇士即将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总大将阵亡!只要总大将还活著,我们的身体死去后仍然能战斗!」
「我们会当肉盾开路。总大将,快逃吧!从这种终极的七难八苦东山再起才是我们的总大将!」
「只要鹿之助总大将活下去,尼子十勇士就是永生不灭!只要总大将还在,我们一定会再出现!」
全体十勇士杀出一条血路。她们团结一致,试著集中突破山名军包围网以协助鹿之助逃跑──
我没有向她们道别。
也没有尝试劝阻她们。
也无法说出「我要和各位一起死在这里」。
不能说出这种话。
尼子十勇士乃是一心同体。
已经不必以言语交流了。
鹿之助只是挤出一句「永别了」,强忍屈辱与哀伤准备冲出去──
然而由于先前的豪雨,脚下的土地已化为一片泥泞。
上天简直像为了全灭鹿之助等人,才会只下了一场短暂的阵雨。
(原来是这样。那是天欲亡我而下的豪雨啊。是要消灭在上月城抗拒命运而活下来的我……)
当鹿之助闪过这个想法时,已经来不及了。
鹿之助被拚死追上来的山名士兵们绊住脚,一头栽进泥巴里。
十勇士也全数遭到俘虏。
陷在泥巴里的鹿之助仍然企图想站起身。就算舍弃一切羞耻心或名声那些武士的门面,就算在过去曾为伙伴的山名丰国军将士面前露出如此难堪的挣扎求生模样,她也要逃走。
「我还不能死!如果死在这里,主公会多么悲伤啊!还会让助我逃生的十勇士们的牺牲全都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