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尚点点头。叔容如今身为夏官长,是重臣之一,但他以前是阿选军中的军吏——尤其又是统率军吏的军司。他是惠栋的上司,自然也和友尚是旧识。
“我听说你要去接骁宗来禅位。”
“看来是的。不过,我是被带路的那个,好像是让乌衡来带我们去。”
“乌衡吗?”叔容邹起眉头,“为何主上要重用这等地痞流氓?”
“正因为他是个地痞流氓吧。”
“我不能接受。”
叔容忿忿道,他不能容忍阿选的身边有乌衡这种人。
阿选军军纪严明。在他人眼中,这是一支品行端正,且十分强悍的军队。友尚等人也一直引以为傲。在品行上,阿选军一直得到比骁宗军更高的评价。那是因为骁宗有时会违抗权威,而阿选军则从未如此傲慢不逊。他们得到的评价是作为一支军队立场坚定,凡事绝不会僭越。正因如此,他们不能容忍在这个阵营里有乌衡这种卑劣的士兵。叔容虽然仅是一介军吏,但他身为军队一员,经常参与到打仗中,也会跟着上前线。虽然并非亲自握剑战斗,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是一名士兵。因而,他觉得他们被败坏了名声,脸上无光。
听叔容这么一说,友尚苦笑了起来。
“篡位者的脸面?”
叔容一个哆嗦,绷直了身体。
“早已不是篡位者了。阿选大人即将登基,他是上天认可的王。”
“那我换种说法?是只要一听说有反民,就会连无关的百姓一起诛杀的掌权者。”
“——友尚!”
叔容当即感到不满,却无法对友尚的发言置若罔闻。
“看来是我戳到痛处了。”友尚笑道,“哎呀,你也不用觉得内疚。下决定的是阿选大人也好,或张运也好,实际上弄脏手的可是我们。”
被这么一说,叔容内心动摇了。接受叔容下达的无情指令,并付诸于行动的正是友尚等人。
“我不是有意贬低或责怪你。士兵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只需要执行命令,玷污双手,不用考虑命令的对错与否。——若如此,我们也没资格去指责乌衡。在百姓眼里,我和乌衡并无太大区别。”
4
“卑职特来向台辅请辞。”
室外的大雪纷纷扬扬, 惠栋身上落满了雪花,一进正馆就如此说道。
“惠栋?”
泰麒惊讶地盯着惠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刚才所说,卑职打算离开白圭宫。”
“请你告诉我理由。”
“请恕卑职不想提及。”
泰麒似乎有些为难,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惠栋若决意离开,我也无法强行挽留。可我非常需要惠栋。辞职的理由为何?是因为我吗?若是这样,就没有妥协的余地了吧。”
“卑职岂有怪罪台辅之理!”
“那么,是我无能为力的事吗?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能让你放弃这个念头呢?”
惠栋一言不发。泰麒能说到那个地步,作为臣子自然很高兴。特别是惠栋自知自己原本算是泰麒的敌人,因此更是欢喜。
“很遗憾,卑职认为以台辅您的力量也是无济于事的。”
泰麒用为难的目光注视着惠栋。惠栋垂下了头。
“卑职……无法认同主上——阿选即位!”
这些话对泰麒说了也是无用。让阿选坐上玉座的是上天,而非泰麒本人。
“卑职深知这是上天的旨意,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惠栋你是阿选的部下吧?”
“曾经是他的部下。”惠栋强调道。“确实——他本是卑职自己选定并奉为主公的人。阿选大人一直以来,都是卑职尊崇的对象,也是卑职的骄傲。”
惠栋寻思,部下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既非父子,也非兄弟。最初只是奉命被分配到那人手下的陌生人。作为部下相遇、追随,然后在某个时刻奉此人为主。惠栋回顾过往,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以何为契机选择了主人。也有些人一开始是抱有反感的。实际上,听说骁宗军的英章等人就对此颇为抵触。
惠栋在某个地方选了阿选为主。他欣喜于自己是阿选的部下。虽然他人都将骁宗和阿选相提并论,但惠栋从未觉得阿选不如骁宗。他一直认为阿选才是最优秀的主公。骁宗自不必说,阿选比起其他任何将军——比之骄王也都要出色。
“可是,这大概是卑职的误解吧。卑职的主公不可能弑杀得到上天认可的王。”
是阿选欺骗了惠栋,还是惠栋错看了阿选呢?或许,惠栋只是将“理想的主公”这一幻想强加在阿选身上罢了。
“哪怕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弑王,也不可能放弃到手的王位。不管是国家还是百姓,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只因惠栋是部下,所以阿选只要说一句“情非得已”,就能让他信服。若阿选不肯说出动机,那也无所谓。若在篡位之后,主臣之前的关系还能一如既往,惠栋大概就能接受了吧。但是,阿选断绝了与臣子之间的关系。即便如此,惠栋还是认为自己是臣子,并继续尊阿选为主。关于篡位一事,惠栋揣度应该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而对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