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白银之墟 玄之月③ 第十七章

…”

  阿选自嘲道。他也很清楚,这事一开始就该交由部下们去办。然而,阿选并无自信能说服部下。弑君是大罪。部下绝对会反抗,反而会设法说服他放弃这个念头。他既不想被说服,相反,也不打算说服部下。虽说若他不顾一切下达命令的话,也容不得部下说不,但他不想沦落为如此残酷的主人。因而,他用了乌衡来做最后的收尾,但可能这个选择才是错误的开始。乌衡等人的任意行事导向混沌不堪的道路,而妖魔之力则将结果推往不合常理的地方。

  狸力是一种外形似猪的巨大妖魔,其体型足有一头大象之大。它全身被柔软且厚实的皮肤所覆盖,上面长满了青苔,是一种丑陋肮脏的妖魔。它平时像狗一样吠叫,但紧急时会发出类似惨叫的尖锐叫声。而这会削弱岩石的硬度,只要用岩石般粗的脚一踹,就能踢碎岩石。不过,这还不足以引发如此大规模的塌方。狸力临死前的惨叫声才是最具破坏力的,仅凭尖叫声的威力就足以引发山崩。

  他们把关在笼子里的狸力搬运到矿道中,在笼子下方挖了一条沟,在里边放置点了火的木炭。笼子被放在通风的竖井附近,在笼子正下方的木炭燃烧时的火延烧开来前,还有一定的缓冲时间,足以让人逃离矿道。被运进来的狸力有两头,狸力不是喜欢攻击人的妖魔,如果周围有同伴的话反而会更温顺。但是,一旦同伴中有一头开始狂乱起来,就会传染周围其它狸力。这是一种拥有庞大的身躯及非同寻常的力量,危险性极高的妖魔。

  狸力是从黄海被暗中运送过来的。因为有琅灿从旁指导,才能将它们关在笼子里一直养着。在黄海中有一种被称为视肉的妖魔,不知道算动物还是算植物,但这种生物可以用来喂养妖魔。原本来说,人是无法饲养妖魔的。琅灿说,这是因为双方生活在不同的法则之下。但是,只要有视肉,就可以无视这个法则。据说将视肉投入笼子中,在那块视肉没有被吃光之前,妖魔就可以一直活在人的法则范畴内。他按照琅灿的建议,本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而。

  如今想来,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事先看清并完全掌握妖魔的动向。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只要准备充分就可以掌控妖魔。要说“充分准备”,那自是应该在函养山试一下狸力的威力。如此一来就能得知狸力临死惨叫的破坏力比预料中的更强,而函养山山体也比预想中更易崩坏。但是,他不可能那么做。没有经过验证的“充分准备”毫无意义。狸力在函养山造成大规模的破坏,而骁宗则生死不明,消失在厚厚砂土的另一边。

  对阿选而言,骁宗已经是他无法触及的对象。骁宗的生死完全脱离了阿选的掌控。这一切都是阿选的失策造成的。不能让骁宗死去,但是,要把骁宗的生死掌控在自己手中,就必须挖开砂土。可大乱刚发生不久,他无法派人去办这事。因为这等于是将骁宗的所在之处告知骁宗的部下,并公开宣布偷袭的幕后操纵者就是自己。

  他原以为,骁宗因自己的失策而丧命。他不可能在那种地底下存活下去。然后,一旦骁宗死去,自己也会灭亡。结果变成了两人对刺而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双方直面对决。

  “可是,他还活着……”

  白雉至今未死。也就是说,骁宗还在那个墓穴的某处活着。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是入了神籍的王,这么多年来不吃不喝,也不可能还活着。当初被埋在山里时,骁宗是身受重伤的。之后他被扔进极深的竖井时,应该会伤上加伤。何况他也不一定没有被卷入塌方。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该是何等奇迹。

  他不知道骁宗现在处于什么状态。说不定他的生命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即便如此,阿选既无法得知他的现状,也无法阻止这一点。骁宗生命结束之时,自己也就完了。原本陷入僵局的天理会为了让阿选赎罪而开始运转。可能是在一年后,也可能就在今天。

  ——也许就是今天,这种紧张感让他在煎熬中度过了六年有余。

  “说不定,这才是你对我的复仇啊……”

  阿选自言自语道。

  在他目光的尽头,远远可见云海的北边,瑶山山顶如同岛屿般露出海面。——在瑶山山脚下, 丛山峻岭的西南方向,溪流沿岸的一片平坦地带上坐落着一个小村庄。村庄周围群山环绕,越过溪流,仰望山崖,即可见西崔的城墙。那里目前被土匪所占领,百姓已无法进入。在这个极度寒冷的时节,附近的村庄已经不见人影。而在这被大雪冰封的阴暗村庄中,只有一户人家的屋子里亮着烛光。

  一个女孩被父亲牵着手走出了家门。女孩空着的另一只手,则牢牢抱着一个篮子。唯一的亮光来自于父亲手中的一盏烛台。厚重的云层布满冬天的天空,遮蔽了天上的星星,也没有月光能从云层中渗透下来。这是一个漆黑的新月之夜。

  “好像要下雪了……”

  女孩小声说道。父亲用温和的眼神回头看着她。

  “我们来得及在下雪前赶回来的。”

  虽然女孩点了点头,但一想到果然还是得去,情绪就十分低落。在这么个寒冷的深夜,没有月光,还得踏着积雪出门是极为辛苦的。何况在这个篮子里边,放着一家人仅有的一点粮食。他们将凑出来的杂粮用竹叶包起来,蒸了三块饼。

  “……你饿了吗?”

  仿佛察觉出了她的心思,父亲声音悲切地问道。

  “……没有。”

  少女摇了摇头,但为了做这个饼,一家人今晚都没有吃饭。

  “明天就能弄到麦子了,今晚再忍耐一下。”

  那不如大家今晚把这饼吃掉,明天再去潭边放篮子不就好了吗?少女想归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上一个新月之夜,父亲没有去送篮子。他准备了篮子,本想往里面装果子,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用颤抖的手将果子分给女孩和她的兄长,然后失声痛哭。——女孩觉得,父亲大概是想起了饿死的姐姐,所以应该不会再去送篮子了。可过了一个月,父亲又准备了篮子。他犹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将饼放入篮子里盖了起来。

  女孩既感到遗憾,也觉得很难受,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感到父亲终于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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