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泰麒贴着门向里探视。可能是察觉到异常的动静,人影抬起了头。房间内灯光昏暗,那人的脸藏在了阴影下。但即使如此,泰麒还是能认出那人是谁。
“……正赖。”
他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想打开牢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门闩锁住了。门闩的构造是将铁棒穿过门把,照理说只要把铁棒抽出来就行,但铁棒的一端挂着个锁头,不打开这个锁就拔不出铁棒。钥匙在哪里?泰麒环视四周,只能看到昏暗的通道,没看到有钥匙。从前面的门往里面看,通道向前延伸了一小段,前方有段短短的石阶。他悄声无息地走出门,走过通道,压低身子爬上楼梯。楼梯尽头是一间像是直房的小房间。里边亮着灯,他抬起身子窥视,看到一个像是负责看守的士兵。他观察了一阵子,房里应该只有那个百无聊赖把玩着木牌的士兵一人。
他没在周围看到钥匙。如此说来,是在看守的手里吗?
——必须要把钥匙拿到手。无论如何。
——可是,该怎么做?
他躲进楼梯,自问自答了一番却还是得不出结果。
泰麒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用颤抖的手按住怀里,口中喃喃自语。
“……请……”
如今已不容他回头。
被雪覆盖的山野,穷困潦倒的百姓。——以及。
恐怕还未下雪的遥远的海边小镇。那是泰麒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他在那里造成了大量的死亡,而他决不能让它们成为毫无意义的牺牲。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回归,就引来了巨大的灾难。——这一切都留在了岸边。
“……师……”
即使如此,之所以能把那片海岸称之为故乡,是因为还有那么一个人,对他说可以留下来。泰麒当时明知他今后必须承受苦难和悲叹,为了生存必须忍受战斗,但他还是抛下了那人,是因为脚下的这片大地上没有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老师。”
仅仅是为了守护他的回归之地、那个梦幻之境而战。恳请——赐予他顽强的意志力。
泰麒压低声音,用力地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看守应该是听到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抬起头并回头看了过来。
“——什么人?”
“我是泰麒。”
男人一脸惊讶,随后立即坐正了姿势。尽管如此,他还是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来回打量泰麒的脸和头发,伸长脖子往泰麒走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台辅为何会来这里?”
“请你让我和牢中的囚犯见一面。”
听泰麒这么一说,男人勃然变色。
“那可不行。本来就规定谁都不能靠近大牢。您请回吧。”
“我不能回去。让我检查里面,请把锁打开。”
“不可。”男人说着站起身挡住泰麒的步伐,把手搭在剑柄上。
“若您一定要进去,那就请主上或冢宰过来吧。除此以外,恕卑职不得放行。”
“我的命令也不行吗?”
“不行。本来,卑职可以不问目的就将接近这里的人格杀勿论。正因来的是台辅您,所以卑职不敢。”
泰麒不管不顾地走近他身边。男人正要拔剑,犹豫了一会儿后,一脸愤恨地把它收回剑鞘内,张开双手试图挡住泰麒的去路。
“钥匙在哪里?”
“卑职不会交出来的。请您回去。”他说着把手搭在泰麒身体上,冲着通道的另一边看过去,抬起头喊道,“——喂。”
恐怕他是想找人吧。但是,那个声音没有持续到最后,因为泰麒用身体撞向了他。男人的声音被打断,他跌跌撞撞地向前一摔,滚下了台阶。泰麒在他后头追了上去。男人抬起被撞得晕晕乎乎的脑袋,然后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泰麒追上来,跑下楼梯跨过他的身体,一把夺过了剑。男人翻了个身,把手撑在地上想匍匐着逃出去,同时又想提高嗓门叫人。就在此时,泰麒持剑对准他的后脑勺挥舞了过去。
发出一声沉重而令人讨厌的声音。
男人不动了。因为手脚还在挣扎,所以人并没有死。泰麒到底无法挥剑砍下去,光是用刀身击中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不能让他叫人。
该如何是好?千头万绪萦绕在泰麒心头。身为麒麟的本性,从小被异乡刻印在身上的社会规范,被叫来人后带来的危险,骁宗、李斋、东架的人们——还有百姓。
——如果不杀他,大家都会陷入危险。
——做不到。
——做得到。
原因在于,麒麟不是会驱使使令吗?在庆国的金波宫也是如此。延麒派在泰麒身边的使令毫不犹豫地清除敌人。麒麟下令使令保护他。那个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打倒敌人,根据情况即使杀掉亦可的命令。所有的麒麟都有杀伤人的经验,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许有手上未曾沾染血污的王,但不会有手上没沾染过血污的麒麟。那只沾血的手只是因为以使令的形式从身体上被分割开来,而被麒麟遗忘了。使令有自己的意志,即使麒麟不喊杀,它也会下意识地度其意而行动。因此,泰麒认为,麒麟只是不知道自己动了杀念。
麒麟可以杀人。只是周围人包括本人都坚信这是不可能的。麒麟的杀意以特殊的形式产生,因此乍一看就以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