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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成白圭宫西边一角的西寝,身为宰辅的麒麟的领地被严寒与荒废所笼罩。即使泰麒回归,西寝荒凉的景象也无丝毫改变。从昨夜起下个不停的雪染白了大地,勉强将灾害的痕迹掩盖起来。
西寝中传出了声音。
“台辅是否仍在生下官的气?”
庭院中回荡着夸张的叫声及故意大声抽泣的声音。
项梁心生腻烦地向正院望去。他看见在对面过厅里头——面向正馆的入口处蹲着一个人影。站在他旁边的是惠栋吗?正在哭天喊地的则是士逊。
士逊就任了内宰一职。内宰负责在宫中服侍贵人。这里的贵人就是泰麒。侍奉阿选一事原本就没有交由天官负责。而泰麒的衣食住行则由士逊总管。天官将士逊任命为内宰时说,希望士逊能深刻反省自己的无能,无论如何也要为泰麒派上用场。希望泰麒能给予他挽回过错的机会。
泰麒之所以接受这安排,是因为不想侵犯天官长的职责。然而,自那天起,士逊的奉献开始给旁人带来了诸多困扰。他一日三次前来问安,一过来就溢美之词不绝于口,耗费许多无谓的时间。同时,他声称要整顿泰麒身边起居,送来了大量物品。若泰麒说现在并不觉得拘束,不需要再浪费国库,士逊就会回道这是他以私财购买的,并没有给国库增添负担。他送来的都是些厚重的地毯、豪华的被褥、华美的衣裳以及绘画、壶之类的装饰品。当他把精美至极的螺钿屏风送过来时,泰麒终于制止了他。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有余钱来买这些,不如拿去接济穷苦的百姓。”
每当泰麒对他语气严厉时,士逊会边哭边道歉,假哭几声后就极力赞美泰麒。
“台辅无论何时都将百姓的困境放在首位,您真是心地仁慈。”
他满口花言巧语,连让人插嘴的功夫都没有,“那下官就说这是台辅的心意,将这些物件都赐予荒民吧。”
听到士逊的话,项梁大吃一惊。将如此高价的物品给予荒民,只会招来不必要的混乱。
“士逊!”泰麒厉声说道,“把东西给荒民说得简单,你要以何标准选择对象?在那么多荒民中,过分施与其中一人,难道你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斥责士逊后,禁止士逊再送物品过来。可士逊故意唉声叹气,不停哭着重复他只是看不过去宰辅的生活过于简陋,想要献出私财为其改善起居而已。他被禁止搬物品进正馆后,这次便假冒泰麒的名义将高价物品赠予负责警备的士兵或小臣、以及奄奚等人。以致于欢呼雀跃的众人过分尽职,一时泰麒身边变得十分吵闹。不仅如此,士逊安排了大量下官到这个小宫殿里。原本清净的宫殿一下子挤满了人,白天在殿内四处打扫或收拾的奄奚自不必说,连晚上都人来人往。若和士逊说不需要,他就会叹气;相反若是说碍眼,他就会大哭。最终,泰麒禁止他出入正院。如此一来,他开始每天从早到晚过来过厅好几次,故意大声地唉声叹气。若为了制止他而禁止他出入宫殿的话,想必他会在大门前做出同样的举动吧。项梁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觉得疲惫不堪。
“那家伙是笨蛋吗?”
耶利愕然道。
“他是更为恶毒,只要借口是为了台辅,别人就难以苛责他。事实上,像他这般极尽奢华、尽其所能,应该有很多人会觉得高兴吧。若是拒绝他的孝敬并加以斥责,斥责一方看起来反而显得无情。”
项梁这么一说后,耶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看起来无情?……麒麟吗?”
项梁噗嗤地笑了出声。
“嗯——也是呢。没人会指责麒麟无情吧。”
麒麟是慈悲的生物。所有百姓,以及官员都是如此认为的。
“反正肯定是张运指使的,尽做些下作的事。”项梁苦笑着说。
听他这么说后,耶利说,“手段也太粗糙了。要面对这种对手,台辅也真是不幸。”
项梁对此只能表示赞同。士逊以及张运都选错策略了。士逊看似到处和别人比着赞美泰麒,但项梁很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会觉得屈辱或嫉妒。根本没有竞争余地,只因麒麟的地位压倒性的高。在麒麟地位之上的就只有王,再往上就只有天神了。
“确实对台辅来说是不幸。想必他相当疲惫吧。”
连项梁都因为宫内充斥着下官而感到累心。泰麒严词命令,下令惠栋只让州天官来侍奉泰麒起居,今后国官不得加以干涉。命令落实下去后,馆邸内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又回到原来冷清的光景,但项梁却松了口气。
泰麒在这场骚动中一直淡然处之,完全不为所动。项梁对他的强硬感到十分惊讶。
——和一般的麒麟有哪里不一样。
项梁一边思忖,一边看向在窗边明亮之处低眸查阅文书的泰麒。他静静地浏览文书,偶尔大概是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会指着文书向一旁的润达询问。——泰麒曾解释过,他看不懂文字。他可以笼统地理解意思,有人向他讲解时也能明白,但仅凭阅读文章是理解不到位的。
泰麒是胎果。他是在异乡出生,在异乡长大。语言自然是不一样的。虽然神仙可以获得通意之术,但这个奇迹还未能涉及到文字方面。
——在异乡出生成长的麒麟。
那就是与众不同的原因吗?项梁思忖。
“……怎么没看到浃和?”
泰麒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项梁回过了神。
这么说来,今天的确没有看到浃和的人影。昨天早上侍奉早膳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泰麒让她去休息,她也只是点点头就退下去了。这阵子浃和话变少了,以前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贴在泰麒身边想服侍他,最近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