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站着一群人了,他们走上前去,不一会儿见出现了七个人影。她看到了闾胥的身影,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瘦削的老人。有几个整理行装的人,两头骑兽与旁边的一名少年,以及一个女人。女人身后是穿着道服的在村口见到过的那个叫去思的年轻人。还有——还有那个人。
园丝不禁仅仅握住了阿栗的手。
她觉得那就像是自己的丈夫,像是丈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了。然而园丝心中的理性又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夫已经抛下自己和孩子死去了。现在,项梁也要抛下他们母子了。他要去战场了。——说起来,所谓上战场,也就是去杀死别人,或是去被别人杀死。
这时项梁也注意到了园丝与阿栗。项梁与平时并无两样,同样是背着行囊,脸上透着刚毅。他向园丝点点头,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阿栗。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项梁边说边向园丝等走近,把手放在阿栗头上,并轻轻抚摸着。阿栗点点头。项梁又望向园丝。
“里宰会帮你们安排好的。”
园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好保重。”
园丝还是点点头。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项梁也有些窘迫起来。
“我不是要扔下你和阿栗……而是想让你们过更好的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园丝仍旧是点点头。她心里清楚,项梁说的“你们”,除了自己和阿栗,还包括戴国所有的百姓。为了救这些人,他不得不走。园丝用颤抖的手推了推阿栗的后背。
“阿栗,跟项梁叔叔说谢谢。让叔叔注意安全。”
阿栗有些不知所措,项梁再次伸手摸着阿栗的头。
“阿栗要乖乖听话,等我回来哦。”
“回来?”
园丝诧异地问到。项梁爽朗地看着园丝,说:“当然了。我一定会平安回来,我知道你们会很辛苦,但一定要撑下去,好吗?”
“等你回来,还会再送我们吗?”
园丝结结巴巴地说。
“不会。”项梁笑了笑说,“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用不着再漂泊了——谁都不用再漂泊了。”
东架的早晨,到了开门的时间,大门打开了。两头骑兽和四个人,穿过大门走向了街道。有三男一女和一个孩子,共五个人将一行送至门外。然而,在门内,还挤着数不清的村民。他们跪在地上,直到那四个人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2
去思领着三人,沿着街道向北走去。昨夜的雨云似乎仅仅只是挤出少量的雨水就已经飘远了,三人身后耸立的凌云山周边晴空万里,光线照进众人惺忪的眼里。
昨夜由于收拾行装,所以众人其实都没怎么睡。按理应当相当疲倦才对,可奇怪的是丝毫不觉得困倦,反而感到意气风发。他们意识到,这样一来,拯救戴国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去思则也许是因为首次穿上道袍。瑞云观事发时,去思刚入门不久,基本的道法都还未学完,因此还不算是一名正式的道士。之后,师父在藏身之地授道,完成后师父授予他成为道士的法籙,可是道袍却是无法授予。别说道袍,当时那样的情况,就连蓝衣都是及其稀缺的。然而,今天一早,渊澄将自己穿的道袍授予了去思,并惭愧地对去思说事出紧急,也无法准备新道袍。
原本在成为道士时要举行授予法籙及道袍的仪式,这是立志向道之人最为向往的一件事。然而对于去思等人来说,却是无法完成了。仅是藏身起来坚守道统、制作丹药已是不易,自然也未曾想过举行什么仪式。就连当初渊澄授予法籙一事也是去思没有想到过的,因此还着实感动了一把。如今授予道袍也是一样,去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穿上道袍,戴上道冠。虽说这是为了旅途方便,却也是喜从心起。渊澄的道袍对于去思虽稍短小,却是从昨晚到今晨这么短时间内渊澄遣人从藏身处取来的,因此去思对渊澄的尽心感到无比感激。
——弟子必将无愧于这身道袍。
这是去思向渊澄的宣誓。渊澄一边点头一边握住去思的手。去思着实地感受到渊澄交到自己手上的重任。
去思正想着,身边传来项梁的声音。
“让你受累了,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能让在下同行是在下的荣幸。”
去思笑着回答。他想,缘分真是很奇妙。就在昨天,他们才相识,从一开始的误解到敌对,再到向现在这样并肩上路。
项梁没有说话了。他觉得这名身着道袍的年轻人让人感到安心、值得托付。手执棍棒保卫村子安全的同时,他还要走遍所有山头制作丹药,其中苦难是常人无法想象得。在时局如此艰难之际,有人能够忍辱负重,为民尽力,着实让人敬佩不已。而项梁自己,却只是四处彷徨。想到自己与道士的所作所为,项梁不禁觉得羞愧难当。但同时,又觉得庆幸。
——这就证明戴国还有希望。
项梁一边在内心感慨,一边跟着去思往前走。在通过两个无人的里庐后,众人走上一条岔路。据说这条路是曾经附近还很热闹的时候,进山的人们所走的路,人们上山砍伐木材,然后从这条路将木材运下山来。众人登上被秋草侵蚀的坡道,走过一条狭窄的小路,日没时分来到一处荒凉的街道。
“这前面有一个我们常去的小镇。镇上很冷清,但全是我们自己人,可以放心休息。”
项梁明白去思的意思。一行人牵着两头骑兽,是非常惹眼的。尤其是泰麒,他牵着的是从延王那里借来的驺虞,人多时格外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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