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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鸟儿的叫声,东架迎来了不眠夜后的清晨。
昨晚的雨不知在何时已经止住了。园丝在微亮的房间里,坐起身来,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她的身旁,阿栗正在酣睡。
——阿栗真是累坏了。
园丝出神地看着阿栗的脸,伸手抚摸他夹着汗水的头发。
到东架前的两晚,园丝等人都是在露天夜宿。三人踉踉跄跄地登上坡道,还被卷入到一场奇妙的纷争中,终于在昨晚能够安睡在里家一侧的厢房中。原本让园丝等人吃了闭门羹的东架,因为一个少年的缘故,也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并进行了款待。有香甜的食物,有安身的房间;有洗净一身疲倦的热水,也有柔软暖和的被褥。
昨晚,当他们母子在房间里安顿下来时,响起了敲门声。园丝满怀期待地站起身来,门口却是东架的闾胥。这位老人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告诉他们可以任意使用这个房间,如果有任何需求也可以随时告诉他。老人还说东架愿意接受他们母子,他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园丝心想,自己心心念念的“落脚地”原来就是这里了。闾胥表示如园丝愿意,可以为园丝母子做户籍登记。园丝出身的村子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是能够重新登记的。闾胥告诉她可以继续住在里家,也可以在村子里另寻住处;如果需要工作的话也可以帮忙打点。他还诚恳地说虽然村子本身也很穷,但希望能够使园丝等人有归属感。
园丝深深地施礼并向闾胥道谢。——确实,园丝心中充满了感激。如此一来便不用四处流浪了。不必再夜宿荒野,也不必在冬天挨饿受冻。如果成为东架正式的村民,还能够分配田地,真正在此生根。
可是,园丝却觉得心里就想被挖了一个洞一般,她感到不安。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
园丝所在的堂屋后方,有一个小巧的庭院。庭院另一侧,是迎接重要客人的客房。从园丝所在的厢房是无法看到客房的,就连声音也听不到。隔着庭院外侧的一堵墙,再透过院子里的树木,能够隐约看到亮着一盏小灯。也许,他们就在那里。
——台辅。
那个能够救戴国于水火之人。
而他之前确确实实地救了自己和阿栗。但是——园丝所想到的是,同时他还要夺走项梁。
园丝很想问问台辅为何置重大的责任于不顾而消失了——她知道这是极其失礼的。可事实就是,他消失的这几年间,园丝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除了阿栗。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回来?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他回来了。可一回来就要抢走项梁。
项梁说已经不能再护送自己和阿栗了。
眼前那道墙,正是自己与项梁间的隔阂的证据。
——毕竟你是禁军的师帅大人。
对于园丝来说,那是云层上端的人物。在戴国还没发生这一系列事情之前,项梁应该是在鸿基云层附近生活的人吧。
园丝无法走向围墙的另一侧,而项梁也无法与园丝一道留在东架。
当然,这样也就可以了。项梁确实把自己送到了能够落脚的地方,园丝也确实在此找到了落脚地。所以与项梁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她心里清楚迟早有一天是要分别的。
她之前一直觉得项梁似乎背负着什么重大的东西,到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他身上背负着戴国。园丝四处流浪时得知了戴国的现状。戴国没有王,所以如此荒废。项梁漂泊各处伺机以动,而这个“时机”随着宰辅的出现而来临了。
项梁无论如何也无法留下来的。
园丝望着阿栗酣睡的脸,感到心如刀绞。
——阿栗也那么喜欢他。
如果知道要与项梁分别,阿栗也一定会很伤心,一定会每天都想着他吧。
无论怎么劝说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可心中的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正由于心中不安,园丝一宿无法安睡。听到窗外鸟鸣,她知道已经快拂晓了,房间里也渐渐有了些许光亮。于是她起身下床,拍打自己和阿栗襦裙上的灰尘。然后在镜台前洗了洗因缺乏睡眠而浮肿的脸。不知是否因为察觉到园丝的动静,阿栗也醒了。他们洗漱整理后,园丝牵着阿栗走出房门,院子里打扫的女人注意到了他们。
“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是啊。”
“昨晚睡得还好吧?”
“谢谢大家的照顾,睡得挺好的。”园丝挤出笑容回答到。女人似乎察觉到园丝在说谎,以劝说的口吻说:“还是多休息一会儿的好啊。——不过,我也正好想着要去叫醒你。”
“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女人缓缓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只是,他们准备出发了……”
园丝吸了一口气——这么快?
“像是要急着赶路。我想着你应该会想去送送他吧。”
不知女人说的“他”是指项梁还是指宰辅。
园丝点了点头,他蹲下来对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阿栗说:“项梁叔叔要走了,我们去跟他道个别吧。”
阿栗歪着脑袋,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也许年幼的阿栗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可能只是认为与之前一样,项梁只是离开馆舍出去卖货。
园丝牵着阿栗的手跟着女人向里家内部走去。他们穿过回廊,绕过庭院除了庭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