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丕绪之鸟 青条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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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飘舞的深夜,一个男人蹲靠在暗银色的树旁。他在下巴的位置把盖着整个头的破衣拉了起来,深深低着头,忍受着刺骨的寒风。男人的脚下有一只生锈的破锅,里面放着捡来的木柴,锅内烧着微弱的柴火,那是唯一的亮光,也同时用来取暖。

  男人的周围垂着暗银色的树枝,重重垂枝的线条带着棱角,枝上没有树叶,也没有细枝,宛如熏黑的白银。正因为如此,笼罩在男人周围的树枝就像是困住他的牢笼。

  树木四周被建筑物包围,但建筑物已经半毁,大部分屋顶掉落,墙壁倒塌,根本无法挡风蔽雪。除了男人脚下的柴火以外,不见任何灯火,也感受不到人的动静。建筑物外那片里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大部分建筑物坍塌,路上到处部是堆积如山的瓦砾,即使勉强保留下来的房子,也几乎无法维持原来的样子,既无灯火,也无人烟。里周围的城墙也一样,从坍塌的城墙可以看到耸立在墨色夜空下的险峻山峦。

  里在这片荒废中奄奄一息。

  边境附近的小里,险峻的山峦包围了周围。这里本是不适合耕作的斜坡,勉强开垦的梯田也荒废已久。山上因为大自然的恩惠而形成的树林也因为疏于照料而渐渐枯死,里附近的果树枯槁,一群形状扭曲的深绿色针叶树聚集在一起。更高的斜坡上,树叶已经落尽的落叶树如同尸体般耸立,形成一片树林。寒风吹过,树林摇曳,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声音和动静。

  山上已经渐渐不属于人类的领域,宛如遗迹般冷冷清清的里也渐渐沦为废墟。残破的里祠内,那个男人在脚下的柴火,成为附近一带唯一的灯火。

  男人蹲在一切都已毁灭的深夜。

  柴火发出轻微的劈啪声,焰火舞动。火光照亮了如同囚禁男人般的树枝冰冷的质感。

  男人默然不语地看着树枝,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枝头到处都出现了黑色锈斑——里树也渐渐枯萎。

  这也难怪,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向里树祈求的百姓,如今只剩下仅有的几户人家,人口也只剩九人而已,里树上多余的树枝正慢慢脱落。

  ——恐怕已经为时太晚,无法再重新站起来了。

  也许这个里只能走向毁灭。

  男人把里树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处,静静地等待着。住在这个里的人既不觉得他可疑,也并不在意他。疲惫之极的人们已经无力对外界产生任何兴趣,入夜之后,只能相互依偎在一起抵御饥寒。点亮灯火的油已用尽,也懒得点燃篝火温暖寒冷的夜晚。人们闭上空洞的双眼,仿佛接受了缓慢的死亡般睡去。

  然而,并不是只有这个里向荒废沉沦,荒废殆尽的街道旁的其他里和庐,也都奄奄一息了。

  ——如果再来一场灾祸,就会彻底扼杀所有的生命。

  他相信不会发生这种状况,他正在等待证据的出现。

  他拉紧了盖住头的破衣,定睛看着脚下的火。

  雪片在犹如挽歌般的风声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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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无声无息地飞舞。

  时序进入极寒期。拂晓前,气温更低。老旧旅店的狭小客房内,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吐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标仲拖着像铅块般沉重的身体离开睡床,爬到放在房间角落的箩筐。他点了灯火,悄悄打开竹编的盖子。

  和盖子一样细密编织的竹箩筐外侧上了漆,内侧垫着棉花和绢布。虽然箩筐很精美,但里面放着一段原木。粗细为双手环起之粗,长度为两掌并排之距。树皮斑驳,毫无特殊之处,只是中间树枝断裂部分形成的树瘤根部冒出了绿油油的树叶。这块原木就这样埋在木屑的中央。

  标仲确认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再度取出原木仔细检查,原木的切口和树皮虽然已经干燥,但他轻轻敲了敲,发现原木内还有充足的水分,也没有开始腐烂,更没有长苔藓或霉菌。从瘤的根部冒出的草也没有任何奇特的变化,像兰叶般细长的叶子厚实饱满,密密地长了一小撮。标仲仔细观察每一片叶子,发现叶子仍然维持鲜艳的绿色,完全没有枯萎。

  ——这就是希望。

  正因为如此,他住宿在旅店内,只要一醒来,就担心那些叶子在自己熟睡时枯萎,所以才会一睁开眼,就立刻确认树叶的状态。

  每次睡上床之前,就很担心今天晚上就会枯萎。虽然整个人累得像烂泥,却因为害怕而迟迟无法入睡。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也不停做着早晨醒来后,发现叶子在一夜之间枯萎的恶梦。他经常被恶梦惊醒,打开盖子确认后,才再度躺回床上睡觉。

  所幸今天还没有枯萎。

  太好了。他小声说完,小心翼翼地拨着木屑,把原木埋回去。用绳子绑在箩筐上,并把木屑拨平,以免埋没了兰叶,然后盖上刚才移开的覆筐,排满装了棉花的小袋子,再垫上一块布,放上用油纸包起的信。检查了挂在箩筐旁的绶带,放回筐内,盖上盖子,最后绕上皮绳,小心翼翼地绑好。

  他在做这些事时,手指冻僵了。昨天晚上装了水的水桶内,边缘结了一层薄冰。

  标仲避开冻结的边缘,双手掬起水洗了脸。他的指尖冻僵了,地上的寒意让他的膝盖发痛。即使想要取暖,房间内也没有火盆。木炭已经缺货好几年了,平民百姓即使想买也买不到。

  标仲只好用双手搓着脚。今年最后一个月分即将到来,这个季节竟然连木炭都买不到。虽然已经过了冬至,但寒冷的天气应该还会持续。立春在新年之后,即使过了立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天气才会渐渐暖和起来。每年这个季节就会出现大量冻死者。

  搓脚片刻后,标仲穿上了裘衣,拿起脱下晾干的鞋子想要穿上,但脚太肿了,穿不进去。他只能用小刀割开卡住的皮革,用布包起后,再用皮带缠绕住。这一阵子走太多路,脚趾上都冒着血泡。膝盖和腰痛得直不起来,背着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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