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罪。
刑察一旦决定后,如有减轻罪行的要因,就可以减轻刑罚,但狩獭并无任何酌情减轻的要因,以他的犯案情节,理应被判大辟。
然而,柳国刘王亲自决定「不用大辟」,论罪行该被判以大辟者均改判徒刑或监禁,相当于殊死的罪人也判处终生监禁,这已成为理所当然的判断。
然而,百姓要求判处狩獭死刑。正因为如果狩獭这种罪大恶极的罪犯只判监禁,会引起百姓愤慨,所以郡司法和州司法都做出了死刑的决狱,当百姓得知可以判处死刑,就扬言非判死刑不可。虽然可以引用刘王所说的「不用大辟」,但如此一来,百姓就会对司法心生不满,愤怒的百姓甚至可能冲到国府。百姓要求判处死刑的声浪强烈,甚至可能会引起暴动,连司法官也无法忽视。
听完瑛庚的说明,蒲月困惑地小声说:
「……这个问题的确很麻烦。」
「就是啊。」瑛庚叹着气。虽然他也一筹莫展,但听到蒲月也有同感,有一种得到救赎的感觉。
「姐姐也强调,这一阵子芝草的治安恶化,百姓强烈要求判处死刑,也是因为对治安的不安。如果不用重典维持秩序,很担心治安会越来越恶化。」
「是啊……」
近年来,芝草的犯罪数量的确持续增加——不,不光是芝草,整个国家的治安都持续恶化。虽然实际数量并不算太高,但正因为之前治安良好,所以百姓感到极度不安,也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这种情况和刘王推行的教化主义有关,也就是认为之前的刑制太宽松了。
然而,瑛庚和其他司法官都知道,柳国的犯罪在数量上并不算高,刘王登基以来,犯罪率明显下降。即使因为王的意志停止死刑之后,也没有事实可以证明犯罪增加。尤其在刘王重新采用他国已经逐渐废止的黥面取代死刑后,犯罪人数明显减少。
有人认为在罪犯脸上刺青作为刑罚,会妨碍罪犯的更生,至少在奏国废止之后,其他国家也倾向废止。虽然有些王朝会重新采用,但基本上都认为黥面有违仁道,因此柳国很久以前也曾经废止,刘王重新恢复了黥面,只是前两次都刺在头顶,只要头发长长,就可以遮住刺青。虽然在罪犯身上留下了烙印,但可以遮住,而且因为冬官使用了日久会褪色的沮墨,所以十年左右就会消失。
沮墨最初是黑色,但日子越久,颜色越浅,由黑转蓝,再由蓝变青,由青变紫,再变成粉红色,大约十年左右就会消失——因每个人的肌肤颜色不同,完全消失的时间稍有落差。只要罪犯真心悔过,之后远离犯罪,就可以恢复无罪之身。
但是,如果一犯再犯,第三次之后,就会刺在无法遮蔽的地方。第三次刺在右侧太阳穴,第四次在左侧太阳穴,之后依次为右眼下方、左眼下方等不同的位置,只是很少有人超过四次。因为一旦黥面超过四次,称为刑尽,会被判以徒刑或监禁,直到所有刺青都完全消失为止。只有一个刺青,沮墨会在十年左右消失,但如果在前一个刺青未消,又再度刺上新的刺青,消失的期间就会延长,如果黥面四次,至少要三十年才能消失。虽然和其他刺青的深浅也有关系,但如果所有的刺青颜色都很深,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消失。通常在消失之前,罪犯的寿命就已经走到终点。
起初有人担心黥面会导致罪犯受到民众虐待,妨碍罪犯的更生,没想到反而促进了罪犯的更生。因为罪犯真心悔改后,都会努力希望刺青早日变淡。民众看到罪犯的剌青变淡,也感受到当事人的决心和努力。虽然民众对很深的刺青都会敬而远之,但在这段期间,国家会提供各种援助,只要刺青变淡,就会受到国家和周围人的称赞,当事人也更乐于积极进取。事实上,黥面三次的罪犯再犯率急速下降。
因此,即使是被认为治安恶化的现在,和其他国家相比,柳国的重大刑案少之又少,根本不需要和实施死刑的国家相比较,也可以因此证明死刑并无法遏止犯罪,但百姓经常拿目前的状况和以前相比较,常说几年前还不是这种情况,这也的确是事实。
「不光是治安变差,像狩獭那样的豺虎层出不穷——难道你没这种感觉吗?」
听到蒲月的话,瑛庚忍不住叹气。
「我承认的确有这种情况。」
「狩獭已经接受过三次审判,毫无悔改之心,又犯下了十六起刑案。这代表以前的刑罚无法让像狩獭这种罪犯改过自新。」
「也许吧……」
虽然国家努力协助罪犯更生,但还是有人不愿悔改,他们拒绝更生,对国家的援助不屑一顾,再度犯下犯罪行为——瑛庚深切了解的确有这种人。
「既然徒刑无法使他悔改,不是需要更严厉的刑罚吗?」
「我并不是对判处狩獭死刑有任何犹豫,问题在于死刑本身。」
蒲月讶异地看着瑛庚。
「一旦判处死刑,就等于实质恢复了死刑。」
蒲月似乎不太了解瑛庚的意思。
「正如你所说,国家的治安陷入混乱,正因为如此,我对恢复死刑感到不安。」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
瑛庚反问道,蒲月倒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害怕的眼神。
没错,蒲月心里也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但柳国近来渐渐荒废。妖魔跋扈,天候不佳,灾害层出不穷。这并不是因为刑罚太轻的缘故,而是因为国家开始荒废,人心也开始荒废,所以犯罪才会增加。
不光是犯罪增加,瑛庚最近参与国政时,也经常感受到各种摩擦。以前直线推动的事情如今开始歪斜,原因五花八门,但总而言之,国家再度开始荒废。在这种情况下,赫赫有名的贤君应该拨乱反正,只不过这一阵子的刘王似乎失去了治国意愿。
「……主上到底怎么了?」
蒲月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