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前进一个里,新的坟墓就越来越多。
「……人死之后,就会变成那样。」
人死之后,被装进棺材,埋在坑里,最后掩上泥土,就算大功告成了。
听说人死之后,就会在虚海之东的蓬莱变成仙人,魂魄飞向蓬山中的蒿里山,接受上天对生前罪恶的审判,根据生前的恶行、善行,在神的世界得到相应的官位,但珠晶很怀疑这种说法。果真如此的话,死人越来越多,无论是蓬山,还是神仙居住的玉京,都会挤得无立锥之地。
也有人说,人死之后会轮回再度变成人,但珠晶死去的祖母再度投胎后,从来没有来找过珠晶。如果重新投胎后,外形完全改变,甚至连珠晶也忘了,那就不再是祖母,而是彻底的陌生人。
珠晶看着墓地觉得人类最终的结局很凄凉。
空地的设计是为了避免火灾蔓延到市区,所以不能建房子,也不能耕种,只有一片荒凉和除草后的草地,或是铺了瓦砾的荒地。人死之后,就在这片荒地挖土建墓,插在坟墓上的梓树枝被冬天的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些已经倒下了,但也没有人重新扶起、插好。
人死之后,通常都由家人带回家。子、孙、兄弟、父母即使住得再遥远,接到噩耗后也会赶到,接死者回家,葬在自家土地的角落祭祀。建坟、种梓树,富裕的人家还会再设祠堂,供上供品,在不同季节折不同的纸衣给死者。即使人死之后,魂魄已经离开,敬仰、缅怀死者的心仍然寄托在曾经容纳魂魄的躯体上,不愿失去和死者之间的交流。
空地上的墓地原本只是等待亲人接回家期间临时埋葬的地方,所以,如果家人不是在很遥远的地方,通常都会延长停柩的时间,不立刻埋葬。尤其目前是冬天,所以通常不急于埋葬。
埋葬在空地的都是没有人来接回的孤独死者。说好听点是客死,但除了在旅途期间客死他乡的人以外,如果没有家人来接回,也会视为客死处理。有的没有家人,也有的即使有家人,也没有能力来迎接,或是家人对死者缺乏足够的敬爱,不愿意来接回,甚至可能一家人同时死了——也可能是游民,即使家人愿意来接回,却没有土地可以埋葬,于是就必然视为客死处理,埋葬在空地。
被埋葬在空地,没有家人来接回的尸体会在七年后连同棺材一起被挖起,由墓士在冢堂内连同棺材一起敲碎,敲碎的尸体会纳入府第的宗庙,成为人死之后最终的去处。
每个人拥有的土地都是向国家借的,所以当土地所有人死了之后,就会有新的所有人来接手。通常没有人会移动位在庐界上的梓树,但如果梓树因为某种原因倒下,发现那里葬了棺材,就会将棺材挖起后交给墓士,墓士再用相同的方式处理——反正人就是用这种方式终结一生。
「在此之前,必须完成该做的事。」
珠晶小声嘀咕道,抚摸着白兔的喉咙,对着它金褐色的眼睛笑了笑,脱下了棉袍。当她脱下缎子棉袍后,里面就是惠花那件薄棉袍。
「好冷……」
太阳下山后,气温就很低。虽然从连樯出发后,已经往东南方向走了很远的距离,但丝毫不觉得变暖和。听说位在遥远南方的奏国没有冬天,她原本还期待一路往南,就会越来越温暖。
珠晶依依不舍地把暖和的缎子棉袍折了起来,放在白兔背上的行囊中。今晚要去哪里投宿呢?
之所以穿上惠花的棉袍——在此之前,必须要设法让惠花脱下那件棉袍——是因为如果衣着太华丽,必定会成为草寇的目标。珠晶带着孟极上路,必须找有人照料骑兽的客舍,但珠晶的打扮和这种客舍的落差太大,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拥有骑兽的有钱人,难免会引起客舍的人怀疑。之前一度差一点被送去府第,她只能落荒而逃。
「……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珠晶沿途都假装是奉家公之命运送骑兽的下人,但把骑兽托付给十二岁的孩子,而且让孩子单独旅行这件事难免让人起疑。而且越往东南的方向前进,治安就越差,客舍检查客人的眼光也越严格。昨晚她无法找到客舍,只能躲在冢堂的地板下过夜。她不想连续两晚睡在寒冷的冢堂,而且也希望白兔在今天晚上能够好好休息。
因为越往南,荒废的情况越严重,所以治安也越差。虽然各地都有灾害,但妖魔来自南方,尤其当太阳下山后,白兔可能感受到妖魔的动静,始终心神不宁。昨天晚上,它低吟了一整晚,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今天跑起来很无力。珠晶希望至少可以找到野树——不知道为什么,野树下面很安全——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露宿野外,珠晶的体力恐怕也无法承受。
还是像之前一样,向看起来和善的人家要求借住一晚?或是用谎言欺骗不拘小节的旅人,假装是结伴旅行的同伴?但是,这些方法在之前那几个里都失败了。
「真伤脑筋……」
这时,白兔低吟了一声,好像听到了珠晶的自言自语。珠晶慌忙把手伸进白兔的下巴下方,抚摸着它的喉咙。
「对不起,但你不要担心,今天晚上,至少会找一个厩房,让你好好休息。」
珠晶安抚道,但白兔仍然没有安静下来,而且它的双眼并不是看着珠晶,而是看向冢堂的方向。
「……怎么了?」
当她抱紧白兔的脖子时,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
珠晶抱着白兔的手忍不住用力,因为她听到的声音和白兔的低吟声很像——那是虎类动物的声音。恭国没有老虎,但像虎类的妖魔频繁出现。
声音从冢堂的后方传来。到底要趁早逃离,还是去察看情况?珠晶犹豫起来。虽然明知道最好赶快逃走,但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也许自己只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会感到害怕。
她既想去确认,又想要逃走,但两者都做不到。正当她站在原地犹豫时,再度听到了低吼的声音,同时,有一张脸从冢堂旁探了出来。
珠晶的喉咙深处发出叫声,整个人跳了起来,抱着白兔想要逃走,但不小心